春雨悄然而至,滋養大地。 四處淅淅瀝瀝地響著。 夜半三更,微風拂過湖麵,捎來些許涼意。 浮遊宗卻是星光點點。 他們不似凡人,睡眠可有可無。 半夜裡,許多弟子還在刻苦修煉。 層層疊疊的房屋在黑夜中閃爍光芒,就好像九天之上的銀河灑落凡間。 一隻小小的蜉蝣,便被燈光吸引,朝著燈光最明亮的地方振翅飛去。 在浮遊宗的最中央,那裡是河流的源頭。一座氣勢磅礴的青銅大殿燈火輝煌,那兒正在舉行煉蠱儀式。 “煉蠱非同於修煉,希望你們能夠全力以赴。煉製出三境以上的蠱,本座便收你為親傳弟子。”掌門一身白衣,倚在歷代蜉蝣宗掌門的牌匾前,露出潔白修長的大腿。 她背後是烏木鑄成的供奉臺,足足九層,那是歷代掌門的牌匾。 而貼近她的身前,左右兩側整齊站著兩列人手。他們是傳法長老、授課長老......一些在宗內把持勢力、權勢彪炳的人物。 而且,他們無一例外的都對煉蠱有所研究。這裡最差的,也能煉製三境蠱蟲。 蠱蟲有著各種奇妙作用,或增人力量、或生死人、肉白骨,甚至能夠提升修煉速度,還在房事上有所妙用。 即便蜉蝣宗的歷史如此厚重,他們在蠱道上的研究也仍然處於起步階段。像一個初生的孩童一樣,好奇地探索著蠱界之玄妙。 底下百八十人皆是剛入門的弟子,才邁入練氣期。 即便煉蠱不看修煉天賦。 但他們對各種靈草、丹藥、蠱蟲的特性都不了解。基本就是胡亂煉製,莫說一境蠱蟲,就連成功煉製者都是寥寥無幾。 其實,隻需能煉出一境蠱蟲,哪怕掌門不搶,各路長老也是爭得頭破血流。 一名天才蠱師能夠根據天生對蠱材的親和力,煉製出自己想要的效果。像是絕跡已久的“延年益壽蠱”,能夠直接增加壽命;增強修煉速度的“血青蠱”;甚至傳說中的、能使築基期修真者直接晉升一個大境界的“移花接木蠱”。 有些蠱蟲用過便會消亡,有些蠱蟲卻能重復使用數次。 可以說,一個沒有蠱蟲的修真者,哪怕修為通天,也會被擁有特殊蠱蟲的修真者陰死。 掌門撩撥自己的袖袍,五個腳趾頭調皮地擺動,難掩興奮之情。 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出現有趣的“蠱”。 而她這個掌門,亦有著不可言說的癖好。 “開始吧!” 隨著震天鑼鼓,那偷偷飛來的一小隻蜉蝣也嚇得到處飛舞,最終力竭停留在青銅大殿的柱子上。 一群人中,有一位麵色平靜的少年。 少年名叫狂風。 他身著樸素的黑衣,身高八尺,眼神堅定地望向考官。 考官問他:“你需要哪些煉製材料?” 狂風答道:“我需要硫磺、木炭和硝石各兩萬斤、三萬斤、一萬斤。除此之外,我還想要人類頭骨與七隻臭屁蟲。” 考官略感奇怪,“你的煉製材料倒是復雜。” “意有所感嘛。”狂風說,“不知考官能否滿足我的要求?” 考官道:“人的頭骨,你想要什麼樣的?” “你們這裡有很多?我想要新鮮的,越新鮮效果越好。” “沒錯,最近剛到兩百七十多個。” 狂風頓了頓,“很好,我想要少年的頭骨,骨齡最好是十四歲。” “你來的真是巧了。”考官思索道,“當時是我負責搜刮材料的,嗯,正是如此。那少年還掙紮得很厲害,說哥哥一定會來救他的。” “那後來如何了?”狂風問道。 考官答道:“自然是物盡其用了。將他剝皮拆骨,血液也經過秘法保存,這村裡兩百七十多個人裡,多是老弱婦孺。男丁本來就少,那孩子根骨倒是絕佳,長相也俊俏。可惜了,對宗門有仇恨的人是不能留存的。” “想必效果也是極好吧,莫非考官不舍得?”狂風催促道。 “容我詢問一下。”考官走到掌門身邊。 掌門似笑非笑地盯著狂風,狂風傲然對視,不卑不亢。 “好小子,我倒看看他能整出什麼名堂。”掌門作為金丹期的強者,肉身可抗刀劍斧鉞的劈砍,對毒藥更是有著先天抗性。加上體內有著保命類型的四境蠱蟲,就算對手一擊能摧毀周圍百米,她也能抵擋。 何況這個小子,估計昨天才踏入練氣期,氣息微弱得不像話。 簡直像是一隻小小的蟲子,自己抬腳便能踩死。 隻可惜她精心保養的玉足,會沾上血汙。 蜉蝣確實是一種微小的蟲子。 興許,溪流旁邊就能找到它。 它們隻是天地間最微不足道的東西,傳聞中“朝生暮死”的東西。 對比修真者幾百、數千年的修行歲月,凡人在他們眼中,豈不正如那蜉蝣?短暫而沒有意義的一生,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他們的性命更不值一提,唯一作用就是成為煉蠱的材料。 狂風背後的材料堆積如山,好在青銅大殿足夠廣闊,能堆滿如此繁多的材料。參賽者也時不時地瞥向狂風。 狂風隻是堅定而迅速地將材料融合,光是煉化海量材料便已令他精疲力盡。 足足兩個時辰後,他才伸手抓起血淋淋的頭骨。 臭屁蟲從骷髏眼眶鉆入,被狂風施加的力量驅趕,最終匯集在顱骨中心。 隨著力量催動,漸漸的,臭屁蟲和蠟燭一樣融化,融進骷髏當中。 森白色的骷髏逐漸凝成血色,幻化出一名英俊少年的模樣。 隻是此刻少年披頭散發,嘴角冒血,眼中蘊含著無邊戾氣死死瞪著狂風。 片刻後,那少年卻又恢復神色般,對著狂風慘笑,頃刻消散。 狂風終於動容,這個內心剛猛的漢子流出血淚,沉聲道:“弟,哥來了。” 眾長老意識到情況不對,拚了命往狂風沖去“給我拿下他呀!” 掌門暗道不妙,她竟感到天地間一股無比恐怖的威勢!仿佛一隻滔天巨獸正要將小小的蜉蝣宗吞下。急忙催動增幅速度的逃命蠱蟲,可卻敵不過狂風嘴角那冷冷的兩個字。 “蠱成!” 兄弟齊心蠱。 霎那間,整座殿堂被白光籠罩!這恐怖威能甚至將整座山頭照亮,而它沒有停止,又朝周圍擴散了幾百裡地。 所有人、物灰飛煙滅。 隻有掌門一雙斷腳留在滿地煙塵中。 她的腳保養得確實很好,可惜她也隻剩下這一雙腳。金丹期都被炸成這樣,蜉蝣宗自然是被滅門了,恐怕隻有幾個在外歷練的親傳弟子逃過一劫。 那爆炸同時,狂風恍惚之間見到散發熒光的屏障將自己包圍。 四處亂竄的蜉蝣也無意間被熒光所籠罩。 隨後狂風便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東西。 自此,所謂浮遊宗長埋塵土。失去修真者的庇護,僥幸活下來的凡人無法抵禦各類兇獸進攻,在最初的一百年就被屠殺殆盡。 之後的一百年間,兇獸缺乏食物,相互廝殺數量驟減。有保命手段的兇獸則陷入無盡休眠,原生動植物開始野蠻生長。 最後一百年,星球便成了這般模樣。大半是塵埃滾滾的沙漠地區、少半是雨林遍地的沼澤窪地。太陽無法照到的地方成了凍土苔原。那“兄弟齊心蠱”散發的戾氣能使水份蒸發,它在世間漫無目的地飄蕩著,所經過的江河湖海逐漸萎靡縮減......原本生機勃勃的藍色星球竟成了遍布鐵銹的模樣。 成了鐵血戰士口中的“煉獄星。” 狂風第一次煉蠱,竟也是他最後一次煉蠱。 這“兄弟齊心蠱”最少也是六境。即便三百年後,殘存的蠱力還在禍亂這個世界,將它變得如此荒涼。 那些禽獸也必須不斷進化,變得更加兇狠,殘暴,才能在當今世界生存下去。 而現在,獵人“長腿”正屏息凝神地搜索著湖麵......與其說是湖麵,倒不如說這裡已被蒸發成一個渾濁的泥潭。 她半身已沒入湖中,凝神等待著。 那有動靜! 她甩動鋼鞭,隻見水花激射,一條十多斤的赤鱗魚翻上水麵,半邊身體已被鋼鞭甩到皮開肉綻。長腿的鋼鞭有九百道外翻的利刃,每片利刃上都有放血用的溝槽,是極其致命的武器。 長腿將魚係在腰間。 想不到如此貧瘠之地,居然還有漁獲。 此時遠處飄來幾個黑點,仔細一看,竟是三條瘦骨嶙峋的“毛狼”,才一眨眼的功夫,它們已用淩厲的身法越至身前。 這些畜生看起來瘦,但肩高都有一米,體長三米,嘴裡涎著腥臭的口水,低吼著朝長腿靠近。 長腿不敢托大,躍上陸地,背靠著峭壁不讓它們偷襲。 毛狼屬於機會主義者,它們見啥吃啥,此刻更是想要長腿腰間的肥魚。眼看無法偷襲長腿,開始沿著潭邊嗅探,忽然嗷嗷地對著泥潭狂吠! 隻見泥塘裡伸出一條長長的“蟲子”。 那蟲子頂端有兩個眼窩似的黑洞,朝外噴水,頂端兩旁兩顆大鉗子像剪刀一樣哢嚓哢嚓地運動。 整條蟲子搖擺不定,發出“嘶——嘶”的怪聲。 毛狼倒也不怕,站在那裡看著。 這蟲子看起來體型不大,泥潭上的部分豎起來也才一米六左右。但此刻,潭中居然冒出來第二條、第三條.....密密麻麻的,足有六條“蟲子”。 長腿看得真切,慶幸自己動作輕巧才躲過這些蟲子的探查。 那領頭的毛狼咋咋呼呼,見此情況也不逃離,與那不斷晃動的蟲子拉扯著。 可忽然泥水四濺,泥潭底下沖出一隻雙腿行走,皮膚滑溜的怪物!毛狼想逃,怪物一口便緊緊咬住毛狼的後腿。 原來那水麵上的“蟲子”竟隻是水怪吸引獵物視線的尾巴。本體在水下。 毛狼慘烈哀嚎著,頃刻抽搐,口吐白沫。 水怪依然死死咬著不放。 水怪明明體型不大,倒是性情兇猛,竟然能毒死比它大這麼多的獵物。而且它竟然是兩棲動物,能夠躍上陸地。 剩下兩匹毛狼,見勢不對扭頭就跑。 長腿抬頭看著血色殘陽,另一邊,黑暗正從天邊湧來,很快就要到夜晚了。 她現在麵臨兩個選擇:要麼從遍布怪物的泥潭跨過去,穿越峽穀抵達更廣闊的地方。 要麼隻有在附近過夜,明天繞很遠的路才能走到後麵的流域。 沒有太多猶豫,長腿決定渡過泥潭。 她剛才行進的路線上,不知為何沒有那麼多水怪,好像非常平靜。 繼續走著,她時不時踩到動物骸骨。 一種獵人的直覺令她不要妄動,回過頭來,竟是一隻五米多高的粗壯尾巴。 那尾巴朝外嘶嘶噴著水,左右晃動。 長腿暗念不好,一邊已準備上岸,一邊與那尾巴僵持著。 之前見過小水怪捕獵,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她對攻擊模式有所了解。 若那水怪的尾巴甩動頻率越來越高,朝後一仰,便是準備突襲了。 水怪沒有視力,才選擇潛伏在渾濁的泥漿裡守株待兔。 就是現在!那東西朝後一仰,長腿飛身後撤! 不料這水怪實在巨大,長腿剛剛上岸,它便用著萬鈞力道猛地咬向長腿!濕滑粘稠的巨大軀體結實地壓著長腿,不給長腿發力的空間。 長腿用鋼鞭阻擋,那水怪的滿嘴尖牙卻比鋼鞭還硬,死死擒住不鬆口。 關鍵時刻,長腿彈出腕刀,狠狠刺入怪物的腦殼! 怪物吃痛,搖搖晃晃地奔入河中,連帶著長腿的鋼鞭也被拖走了。 長腿大口喘著氣。 她明白腕刀太淺,沒法殺死這東西,需要長柄武器才能攪碎它的腦殼。 這裡無愧於“煉獄星”這個名頭。 全世界都想把新來的鐵血戰士大卸八塊。 長腿需要找到一個安全的居所。 不能待在露天的地方,不能再冒險受到攻擊。 最終,長腿穿過一個矮矮的洞口,發現某處上古遺跡。 拂去表麵斑駁的塵土,竟有青銅紋路若隱若現。 她隨手一推,十幾米高的青銅墻壁倒塌下來,它原本便被炸的遍布裂痕。 那一倒下,激起滿地塵土,也砸出一個深坑來。 長腿便像死人一樣睡進深坑,用青銅墻壁掩住洞口,隻留一條細細的線用來呼吸。好像睡在棺材裡。 隨著天空最後一縷光線消失,她也沉沉地進入夢鄉。
第3話 蜉蝣(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