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八章 崩潰(1 / 1)

夜薔薇的葬歌 也斕珊 3938 字 2024-03-19

新歷502年3月17日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不曾見過光明。   今天的睡眠時間截止於五點鐘。   孩子的悲鳴聲劃破夜薔薇清晨的寧靜。   我一下子便從夢中驚醒。   那是莉莉婭的聲音。   我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堅定地認為那道模糊又微弱的尖叫聲出自莉莉婭之口,我隻是不顧一切地沒命地發狂地奔向了女生宿舍的衛生間,那是聲音傳出來的地方。   懷著無謂的期盼推開了門,我看到了永生難以忘懷的情景。   大理石地板上跪伏著一個小小的身影,銀白色的長發淩亂地散落開來,她無助地嗚咽著,繼而轉為失聲痛哭,白色連衣裙下的嬌小身體痛苦地顫抖著。   她的前方是另一具柔弱的身軀,跟她一模一樣的軀體。   兩指粗的麻繩粗暴地纏繞著那具軀體纖細的脖頸,勒緊後死死地綁在窗口的欄桿上,她高高地踮起腳,以勉強讓自己的腳尖著地。   她雙手仍死死地抓緊脖頸上的已經被鮮血浸紅的麻繩,頭卻無力地垂下,銀白色的長發被收攏到一邊,我因而得以看到她扭曲的麵龐。   原本粉嫩的臉映襯在潔白的連衣裙下,顯得格外蒼白,她雙眼瞪得渾圓,臉頰上還有兩道已經乾涸的淚痕,看著她因痛苦而張大的嘴,我好像聽到了她無助的吶喊。   不,她根本就沒有發出呼喊的機會就已經被扼殺了,我所能聽到的僅僅隻是悲愴的哭泣聲而已。   此時此刻,我甚至連她們的身份都分辨不出來,一股無力感席卷全身,自己恍若在夢中一般。   但我知道這絕對不是夢,夢遠沒有現實殘酷。   “蘭斯,發生什麼事了!”   回過頭,說話的人是妮娜。再然後,大家陸陸續續地聚到了門口。   我側了側身子,讓大家看到了發生的一切,我所不願看到的發生的一切。   妮娜的嘴開開合合,但是我全然不知她在說些什麼,耳邊的聲音像是被一層層折疊的包裹一般,越來越小,小到成為無謂的低語而已,小到成為喉嚨中的哽咽而已,就像是籠罩在薄霧中的陽光無法讓人心安一樣,我什麼也聽不見。   哭泣聲,痛苦的哭泣聲,嗚咽、哽咽、抽泣、泣訴、失聲痛哭、痛哭流涕、涕淚交流、涕泗滂沱,在地上痛哭的那個孩子,在地上發出悲愴的哀鳴的這個孩子,到底是誰啊?   那張因窒息而慘白的臉再次浮現在我麵前,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呢?   將已經窒息的孩子綁在這裡,將在掙紮中散開的頭發束在一側,將那張已經被蹂躪得慘不忍睹的臉展現在我們麵前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   不是為了飽腹而覓食的水獺,不,如果不是為了飽腹就根本稱不上是覓食了,那是在,獵殺啊。   獵殺食物,玩弄食物,像是陳列戰利品一樣地把食物擺在堤岸,像是陳列戰利品一般,把她綁在這種地方。   所以說,到底是誰啊?倒在地上痛哭的這個孩子,到底是誰啊?被擺入展示櫃中的那個孩子,又到底是誰啊?   “露娜,把薇薇安抱回去吧。”   說話的人是——還是妮娜。   我又能重新聽到了?   妮娜知道哪一個是莉莉婭嗎?   露娜知道哪一個是薇薇安嗎?   為什麼她們都知道?   難道大家都知道嗎?   為什麼隻有我不知道?   不,我其實是知道的。   我知道的,我其實是知道的。   我又什麼也聽不到了,這次連哭泣聲也聽不到了。   我頹然地坐到了地上,沒有說話,不知道是自己不想說話還是不能說話。   大家又都陸陸續續地走了,抱著莉莉婭的屍體離開了,衛生間裡就隻剩下了兩個人,隻剩下了我和妮娜。   “蘭斯,你是壞掉了嗎,一直坐在那裡乾嘛?”   “……”   “我本來還以為找到了一個值得托付的人呢。”   “我不行。”   “你看,你總是這樣,一開口就否定。”   “我沒——好吧,你要去哪?”   “去找那種怪物,怎樣?”   “不怎麼樣,我想你是瘋了。”   “或許吧,畢竟我們不可能一輩子都躲在夜薔薇中。”   妮娜的聲音中   “你給它起了名字,對嗎?”   “「暗」。”   “還不賴。”   我們到底,在說些什麼啊。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吶,蘭斯,如果我也變成「暗」了,你會怎麼樣?”   “我會把你殺了。”   “真是狠心呢。不過我可不會殺你,至少不會第一個殺你。”   “讓我去送莉莉婭最後一程。”   “什麼?”   “我說我要去埋葬莉莉婭。”   “埋在喬伊身邊?”   “嗯。”   妮娜瞇起了雙眼,我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   “好吧,如果這樣能讓你心中好受一點兒的話。”   “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你真的覺得我會走?”   “我不知道。即使一起生活了十年,我發現我依然還是對你一無所知。”   “我也,有些看不懂你啊,蘭斯。就這幾天吧,給你留一點時間。”   “什麼意思?”   “想想怎麼活下去。”   妮娜說完這句話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我想要追趕她,質問她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是我站不起來。   周圍突然開始變形,窗戶也好、地磚也好、天花板也好,全部都變得模糊起來,開始消失不見。   轉眼間我的周圍就隻剩下一片空白,一片明亮的空白,刺得我睜不開眼。   墻角中逐漸滲透出一種黑色的粘稠的液體,從屋頂中淌落,從地板中湧出。   窒息感,無助感用上心頭,可我什麼也做不了,隻能任憑自己被淹沒。   失去意識前我又想起了她對我說的那句話。   “蘭斯哥哥,下次再見到時,一定也要像莉莉婭一樣開心地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