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en 01 瓦洛蘭歷967年2月14日 恕瑞瑪沙漠。卑爾居恩。 擇獨身在沙漠中前行。恕瑞瑪的烈陽如炬,灼燒著他與年齡不符的成熟麵龐。 他停下腳步,擦了擦臉上糊成一團的汗。一抬頭,看到的是沙漠盡頭的綠洲和矗立在綠洲上的低矮的建築群。再往前走,就是大陸東北濱海的城鎮,卑爾居恩。這裡,從政治概念上說,已經是諾克薩斯的領土了。 擇回過頭,望著背後茫茫的大漠。一望無際的黃沙在風中不斷卷起,像是一首未斷而續的歌。一百二十天的時間,從恕瑞瑪的西南到東北,從澤瑞瑪到太陽圓盤再到肯內瑟,他終於徒步穿越了這片荒蕪的大陸。五百年前,一位名叫薩拉的諾克薩斯先知就完成過這樣的壯舉,並留下名言:不能見細碎的黃沙,便不能見宏偉的神跡。 擇微瞇雙眼,看著他一路踏過的土地,仿佛在尋找薩拉口中的神跡。黃沙,烈日,廢墟,饑貧中求生的人們……除此之外,這裡別無他物。誰又能看出,曾經屹立在這片土地上的,是一個雄踞一方大陸、強盛了數千年的偉大帝國呢? 擇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轉身繼續向前方走去。或許恕瑞瑪過去的榮耀隻能留存在當地人的傳說中,這個帝國連同他們最後的皇帝一起沉入了黃沙的地底。他們曾經創造歷史,他們曾經朝陽而歌……但自負的他們並沒有意識到變故會來自帝國本身,就像汙血中沉澱的沙礫,千年的變故降下了荒蕪的詛咒,摧毀了艾卡西亞,摧毀了他們引以為豪的天神戰士,摧毀了他們幻想中永垂不朽的帝國。 曾經的恕瑞瑪也好,現在的諾克薩斯也罷,或許一切看似擎天的榮光,在歷史麵前都脆弱得如同沙海一礫。 擇走進了城鎮,如同他去過的很多恕瑞瑪的地方,這裡是一個典型的沙漠集市。卑爾居恩北麵臨海,是諾克薩斯到恕瑞瑪的中轉樞紐,匯聚了一批各異的人。擇身旁經過的是絡繹不絕的旅客、馱獸與商人,他看到了來自皮爾特沃夫的探險隊,德瑪西亞麵孔的雇傭兵,身著黑袍的諾克薩斯走私商,更多的是赤裸著黝黑皮膚的本地人。簡陋的屋棚就架立在黃沙彌漫的街邊,各式的攤位陳列著最新出土的奇珍異寶,競價與吆喝的聲音不絕於耳。 每個清晨,卑爾居恩的港口便會泊滿來自皮爾特沃夫或諾克薩斯的渡船。不同地區的冒險者由此進入恕瑞瑪,他們幻想著通過探索這個昔日帝國的廢墟,發家致富,揚名立萬;當然,每天也會有很多人因此隕命在這片危機四伏的沙海。 但擇·凱斯特與他們不同,他是諾克薩斯最顯赫的貴族之一,赫赫有名的奧文·凱斯特上將的獨子,實力強大的凱斯特兵團的唯一繼承人。他來到恕瑞瑪,並不是為了財富或寶藏,而是為了自我的歷練。在此之前,他已經闖蕩過了符文之地幾乎所有的地區。他在艾歐尼亞的深林中學習古老的武藝,在弗雷爾卓德挺過了最瘋狂的暴風雪,混進了德瑪西亞的軍隊,體驗了兩年的軍旅生活,還在祖安做過煉金男爵的學徒……恕瑞瑪大陸是他旅途的最後一站,在造訪過古恕瑞瑪神聖的太陽圓盤後,他已經決定要返回諾克薩斯的德魯涅,那個自己久違的故鄉。 從諾克薩斯出發時,他剛滿十五歲,八年的歷練給擇帶來了很多他預想到的和沒預想到的變化。有關諾克薩斯政壇風雲變幻的小道消息也時刻牽動著他不曾離開的心。他以為,自己所期盼的時機,已經到來…… 擇猛然在一個攤位前停下了腳步。他的目光穿過攤位上雜亂的陶鐵漆器、毛皮布匹,最終被兩顆棕褐色的巨石奪過去,再也不能移動半分。 符能原石一般外表質地粗糙且沒有光澤,隻有加工後才能知道其中價值。但目光毒辣的擇還是從這兩塊符石的體積、形態和紋理中看出了一些端倪,判斷出這兩塊符石絕非凡物。 “老板,這兩顆符石怎麼賣?”他開口。 “你要?”攤主抬起頭,瞅見了擇身上象征諾克薩斯身份的黑袍,不禁皺了皺眉,吐出了一個數字,“五千金幣。” 攤主是一個恕瑞瑪本地人,寬敞的披風沒能遮蓋住他粗大的體型,古銅色的皮膚、手臂上隆起的肌肉以及背後蒙著沙塵的恕瑞瑪戰刀無不體現出濃重的沙漠氣息。從舉止語氣來看,攤主好像不太喜歡諾克薩斯人,但擇無視了攤主對他的敵意,此時此刻,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那一對絕非凡品的符石上。 “五千金幣…”擇咽了一口唾沫,這幾乎是他身上的全部財產。他摸了摸自己的行囊,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兩塊符石,一咬牙,“成交。” 對於擇交易的爽快,攤主的神情中沒有過多的欣喜。擇低頭在行囊中翻錢,卻同時聽到了另一個男人清朗的聲音。 “這兩塊符石,我要了。” 擇一抬頭,看見了一個身姿挺拔的中年男子。男人須發泛白,麵容俊朗,頭頂一麵鬥笠,腰間一把秀麗的長劍。男人從手中中甩出一顆金幣樣的東西,擇一眼便認出了這是一枚艾歐尼亞金晶。從分量和成色來看,至少值八千金幣。 攤主一把接過金晶,先是抬頭看了一眼來者的容貌,確認了成色以後,喜笑顏開,連連道:“好,好,成交!” “對不起,這位先生,這兩塊符石是我先看中的。剛才我也已經和攤主談好了價格。”擇站在一旁,用冷靜的聲音說。 “噢。”聽到擇說話,中年男人轉身,打量起麵前這位諾克薩斯青年,“抱歉,年輕人,你叫什麼名字?” 擇遲疑了一會兒,才張口說出他的名字: “Zen。” “我叫德林,來自艾歐尼亞,是一名鍛劍師。”男人微笑說,“年輕人,這兩塊符石,是鍛劍的上乘材料。我買走,算是物盡其用。至於你…年輕人,你並沒有鍛造它的能力。” 擇默念道:“根據《諾克薩斯交易法》,議價階段屬於交易進行的一部分,此時有他人插入是不作數的。” 聽到擇的這些話,攤主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你的意思是,我自己的這個攤子,要受到諾克薩斯法律的管轄?” “卑爾居恩在數年前就已經宣布歸順帝國,成為諾克薩斯的一個自治領。”擇依然麵不改色,“如果卑爾居恩沒有頒布有關條例,那麼所有事務都應該按諾克薩斯通行法律執行。” “哈哈哈哈……”攤主開始了張揚輕蔑的大笑,語氣也隨之變得更加尖銳,“要不是為了換取那一點貿易優惠和軍事保護,卑爾居恩的總督根本不會作出那樣虛假的聲明。讓我告訴你,諾克薩斯人,你現在站的地方永遠隻有一個名字,那就是恕瑞瑪。在恕瑞瑪買東西,就得按恕瑞瑪的規矩來。在所有恕瑞瑪的市場裡,就沒有‘先來後到’這四個字。誰出價高,東西就是誰的。你現在要麼拿出比這位先生更多的錢,要麼就滾蛋。” “我要是不呢?”擇的語氣堅定如初,眼神也越發炯炯。 攤主臉色一沉:“那你就是要砸我的場子了。就算鎮外有你們諾克薩斯人的駐軍,我也不會保證,在他們到來前你能完整地離開。” 說著,攤主便猛然提起了掛在背後的大刀,戰刀抖落了蒙在表麵的一層黃沙,閃射出銳利的光。看這架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即便是冒著與城內駐軍撕破臉的風險,這位偏激的攤主都不會將符石賣給擇了。 擇也把手按到了腰間的劍柄上。 德林一直在旁觀,見兩人就要兵戈相向,他突然笑了起來,說:“嗬嗬……二位不必爭執至此。奪人所好並非我意,隻是這兩塊符石實在過於難得,這樣吧,年輕人,這兩塊符石,我願意讓給你一塊,你們倆也就此停手,怎麼樣?” 擇沉默地看著德林一會,才把手從劍上拿開。他也不想在回到德魯涅前,在諾克薩斯邊境先行鬧出什麼新聞。隻見他雙手抱拳,對德林道:“那就多謝這位先生的割愛了。我會把錢補給您的。” 見交易金額照常,攤主對這個結果也表示了認可,小聲籲道:“這還差不多。” …… 兩人將各自的一塊符石塞進了行囊。符石的份量不小,足足有幾十公斤重,德林租了一匹馱獸搬運,但擇似乎完全沒有這麼做的意思。 “年輕人,你來自諾克薩斯的哪裡?”德林時不時地瞥一眼擇腰上的那把雕著諾克薩斯圖騰的劍鞘,饒有興致地問,“如果覺得搬運困難,我可以雇人幫你送到。” “不必。”擇拍了拍行囊,抖落了在上麵的黃沙,繼續開始了行程,“就此別過。” 巨大的符石在背,擇依舊身輕如燕。德林年邁的雙眼注視著他獨行的背影遠去,陷入了自我的沉默。他將手伸進行囊,摸了摸裡麵剛買到的符石。符石似乎隱隱地在發燙,釋放著某種符能的餘波,就好像是在與那遠走的另一塊石進行著彼此的心靈感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