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ison 18 瓦洛蘭歷982年5月15日 克裡森正努力用手臂撐住自己的額頭,讓自己不至於倒在桌上。 就在剛才,強烈的洞察術魔法猶如管道中失控的洪水,從精神領域突然上湧,一瞬間紊亂了他的意識。大量混亂的畫麵化作一串信息流,輪番沖擊著他的大腦,讓他感到一陣難以抗拒的暈眩。 克裡森當然知道,這是洞察術魔法十幾年來在他體內無法擺脫的後遺癥。這十幾年來,他已習慣於忍耐與忽視來自四麵八方的信息海。 但這一次的“後遺癥”似乎不同尋常,其威力遠超往日。 磅礴的洞察術魔法如同引力牽引的列車,橫跨大海,一直到達了對岸瓦羅蘭上的國度——諾克薩斯。 這還是克裡森第一次從艾歐尼亞直接探察到諾克薩斯,他對此十分驚訝。後遺癥帶給他的畫麵雖然常常是隨機的,卻總是帶著意有所指的幻覺。而這一次洞察術的指向,似乎尤為明確。 這次,他沒能克製自己,決定一看究竟。他睜開洞察一眼,通過產生的通道,開始窺視那一端的畫麵。 由於距離遙遠,他得到的畫麵與信息十分的模糊與朦朧。他隻能在潛意識中冥冥地感覺到,擇,這個他曾經隱藏的幕後老板,這位艾歐尼亞戰爭後在諾克薩斯軍政界如日中天的統帥,在醞釀一場不可告人的陰謀…… “老大?”一旁的男子恭敬地試探問,“您還好吧?” “我沒事。”克裡森說。但明眼人都能看出,這是假話。 “貝亞爾,我決定親自去一趟諾克薩斯。”克裡森平靜地說,“那裡有我想知道的東西。” “諾克薩斯?”貝亞爾遲疑了一秒,“好,我去通知楊副首領作部署。” “不用了,貝亞爾。這次,我要一個人去。”克裡森製止了他。貝亞爾略顯疑惑地看著自己的老大,克裡森也轉頭看著他。 “貝亞爾,這次在皮城的任務執行得很出色。”克裡森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想提拔你,日後你要和楊一起,管理好鷹眼的各項業務活動。從現在起,你就是鷹眼的第二個副首領。” “是!” 貝亞爾站得筆直,他既對自己突然獲得的晉升感到欣喜,也對克裡森異於往常的行為感到奇怪,卻不敢多問。 克裡森站起來,眼神空洞地望著不明的方向。他伸出自己的雙臂,低頭審視起它們來。他握拳發力,開啟了火刃,他看著火焰的氣刃慢條斯理地從小臂出生出,逐漸滋長。 “貝亞爾。” “嗯,老大,怎麼了?” “你已經是組織的副首領,以後組織中的很多事情,如果我無暇處理,你與楊便有基本的決策權。”克裡森說,“你已經跟了我十年了,應該相當熟悉我。你說,我的這一雙‘火刃’,帶來的價值大嗎?” “當然。”貝亞爾想了一下,說道,“‘火刃’是來自於世界符文的力量,它的強大是毋庸置疑的。您正是用火刃為鷹眼最初的發展開辟了道路。盡管它一度對您造成了傷害,但經過您的閉關修習,它尖銳的戾氣也已經消失,不會再對您造成傷害。” 克裡森陷入沉思,良久後才說:“不,你錯了。火刃對我造成的傷害,是無法彌補,也無法躲避的,遠不是符文力量的反噬那麼簡單……至於鷹眼的開辟與發展,我隻是盡了一部分職責,你們這些屬下才是功勛卓著的。” 貝亞爾不知道克裡森所說的‘傷害’具體指什麼,更不知道如何作答。 “你走吧。我想一個人呆會兒。”克裡森似乎沒有解釋的意思,隻是如此命令道。 貝亞爾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麼,或許僅僅是為了一個莫名的念頭,他向貝亞爾鞠了一躬,退下了。 克裡森收起火刃,開始想起過去的事。在艾歐尼亞的童年,在皮爾特沃夫與大魔法學院的生活。他想起黑默丁格,那個黃色爆炸頭的約德爾科學家。克裡森還能清楚記得他說的話: “無論你在日後看到了什麼,都不要被它影響,保持冷靜,保護自己。” 克裡森當然知道這一點。但是,置身於這個荒誕混亂的世界,除了他自己以外,總有其他什麼東西需要守護,他想。而自己這副軀殼,即便身死,在所不惜。 …… Crison 19 瓦洛蘭歷982年5月20日 漫無邊際的黑夜,克裡森的身影獨自潛進空無一人的房間。克裡森終究是在黑道摸爬滾打多年,最終繞過層層軍衛,悄無聲息地來到了這裡。盡管潛伏的過程極其順利,他還是感到惴惴不安。 這裡是一處極為隱秘的私人空間,房間的主人,正是當今諾克薩斯的當權者、威震大陸的武學大師、政治家、軍事家擇·凱斯特公爵。克裡森獨自一人遠離艾歐尼亞來到諾克薩斯,正是要探尋這個人的秘密。 克裡森翻查著擇的桌麵,又抽出第一層抽屜,印入眼簾的便是一疊被訂在一起的、厚厚的牛皮紙。紙上密密麻麻地布著雄健飄逸的文字,以及一些極為詳盡的圖示信息。 克裡森忍不住讀出了讀出紙上醒目的標題:《關於第二次對艾歐尼亞作戰的可行性報告》。他的聲音如同他的心情一般顫抖而震驚。 諾克薩斯帝國自從五年前從艾歐尼亞撤軍後,再也沒有對外發動過一場大型戰爭。而擇掌權諾克薩斯後,更是堅決推行避戰、縮編的戰略方針,為此,他招致了軍方一部分人的反感。 沒想到,這位如今在大陸上最具影響力的風雲人物,終於露出了他的爪牙,他竟然在暗中策劃對艾歐尼亞發動第二次侵略戰爭,並親自對艾歐尼亞作了如此詳細的調查。《報告》中,擇將艾歐尼亞各區的地形、氣候、資源、人口、可調用的武力,甚至護衛隊內部以及各地地下勢力的分布都摸得一清二楚。 克裡森想起了擇·凱斯特發跡的歷史,這位年輕的軍界翹楚正是靠其在第一次艾歐尼亞戰爭時的卓越表現獲得了諾克薩斯國內廣大政治勢力的認可與支持,而那時自己手下的鷹眼也正剛剛脫離他的掌控。 諾克薩斯發動的第一次艾歐尼亞戰爭是小規模、試探性的,而現在看來,擇正在籌備的這一場戰爭,規模並不會局限於此。 難以想象,連常備軍都沒有的艾歐尼亞如果麵對這樣的對手,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震驚之餘,克裡森突然感到一陣頭疼,大量信息湧入他的大腦——他的後遺癥又犯了。這後遺癥就像都靈花開一般來得毫無征兆,但又似乎在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這次,克裡森不敢怠慢,全力運行自己畢生修煉的洞察術魔法。他要借自己的這一次後遺癥的勢頭,去探索有關這個房間的更多的信息。這也是克裡森第一次嚴格意義上的“破戒”。 奇異的景象出現了。憑借多年的修煉經驗,克裡森很快意識到,在“後遺癥”和他舉世無雙的天賦下,他的洞察術來到了一個前無古人、也或許後有無來者的境界——逆轉時間。結合黑默丁格對他的叮囑,這是他的又一次頓悟,洞察術的境界,不在空間,而在時間。 在他所見的信息海中,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這個他所處的房間,在三天前的畫麵: 夜晚,擇仍坐在桌前,低頭反復審查《報告》。宙敲門進來。 “事情都辦妥了?”擇說。 “是的,大人。” “復述一下情況。”擇始終沒有抬頭,說道。 “我剛剛奉您之命,清剿了黑玫瑰在貝西利科的秘密據點。至此,黑玫瑰在境內所有被我們的情報係統已知的隱藏據點,都已經被抹除。黑玫瑰在境內的影響力,已經基本覆滅。另外,我們手中直接掌控數十萬人的軍權,軍部中大部分將領也願意擁護您的統治。隻有部分將領在暗中對您的避戰政策表示不滿。”宙一五一十地報告道。 “喏,你說錯了,宙。”擇終於放下《報告》,抬頭對他說,“這已經不是歷史上黑色玫瑰的第一次‘覆滅’了。幾百年來,他們總是死而復生,一次又一次重新恢復,卷土重來。黑玫瑰綻放在暗處,這是他們的優勢,我們不能掉以輕心。至於軍隊裡那些人的反應……他們要的戰爭馬上就來了。” 說著,擇揚了揚手裡的《報告》。 “我並非排斥戰爭。我隻是排斥低效率的、虛假的、隻為服從國家意誌的戰爭。”擇說,“這是軍部那些短視的將軍們看不到的。” “大人,這一次戰爭,我們雖然擴大了投入,但真的能夠穩操勝券嗎?艾歐尼亞人的反抗很是頑強,要知道,在五年前……” “不,不,宙。”擇說,“五年前的第一次艾歐尼亞戰爭,我們的目的是奪權,而不是侵略。那時候我的手裡隻能調動區區幾萬人,而其他部隊都不受我的掌控。現在,我們的實力已經是先前的數十倍。我計算的結果是——我們不可能輸。”他又轉頭看了看窗外,似乎在思考著什麼,“這一仗,我要打出諾克薩斯的軍威。我們曾經浪費太多無效的努力在無效的領土擴張上,而始終沒有將目光認真投向我們富饒的東方。說到底,艾歐尼亞也是一片未開化的土地,它保持著無政府的狀態太久了。是時候將它納入帝國的版圖,為帝國的土壤輸送養分了。” 沉默了一會兒,擇突然站起來,鄭重地對宙說:“最後一項命令。” 宙立刻答:“是!”等待擇的下文。 擇說:“我早已從護衛團中挑選出最優秀的成員進行特殊訓練,現在他們是卓越的殺手。請將他們連夜送至艾歐尼亞,以最快的速度按這個名單依次執行刺殺任務。務必在戰爭開始前,讓名單上的所有人消失。這個名單是我精心研究過的,上麵附有每個人的所在地和應對方法,隻要照此執行,任務基本能夠成功。” 宙接過名單掃視了一遍,很多熟悉的名字赫然在目:天啟者卡爾瑪、盲僧李青、懲戒之箭韋魯斯、均衡教派的暮光之眼、暗影之拳、無極劍聖易……所有這些人,都是在艾歐尼亞擁有一定影響力的英雄。 “這是,要為戰爭做鋪墊嗎?”宙問。 “沒錯。”擇說,“艾歐尼亞的抵抗核心,便是這些英雄們。隻要抽走他們,艾歐尼亞方麵的實力就會大大減弱。”擇說。 “是的,”宙喃喃道,“但您是不是落了一個名字……” “你想說的是刀鋒意誌艾瑞莉婭吧?”擇說,“她的確是一個難對付的存在。五年前的戰爭中,就是她的出現導致了戰局的逆轉。但是宙,我要求你做到:無論動誰,也不要動刀鋒意誌。” “為什麼?”宙疑惑道。 擇的眼神中閃過那段錯亂的回憶:“當年我們從艾歐尼亞強行擄走裡托大師,讓他為我鑄造符石內甲,他向我提出的唯一的要求,就是日後無論如何,都不要傷害他的女兒。在那時,她還不是刀鋒意誌……” “可是,一旦我們對艾歐尼亞作戰,她作為護衛隊的隊長以及艾歐尼亞反抗力量的精神象征,必然會挺身而出,很是棘手……您又為何要如此重視對一個已故之人的承諾?” “不必說了,宙,在這件事上我有自己的決斷。”擇說,“區區一個刀鋒意誌不足以影響我們的大局。如果她執意要與我們對抗到底,我會在戰場上光明正大地擊敗她。這也算是我對裡托大師所能做的最後一點補償……” 宙沉默地看著擇,不知心裡在思索著什麼。 …… 克裡森正用洞察術透析著這些信息,他的後遺癥逐漸消退,背後的聲音突然打斷了他。 “克裡森,你不該來我的地盤。” 克裡森轉頭,看見擇正屹立在他的身後。外麵又湧進來許多護衛團的人,將克裡森圍在一個半圓的包圍圈中。 眼前這個高大強勢的男人,一度是自己服從的對象,克裡森的心中本還對其抱有一絲畏懼,現在他的心中隻有怒火。 “事到如今,你已經大權在握,為何仍要對艾歐尼亞念念不忘?”克裡森發出質問,手中也已經亮出了他標誌性的火刃。 “不僅僅是為了征服,更是為了清算。我們的軍隊需要血……在有限的目標考量之內,我隻能選擇艾歐尼亞。”擇說道,“克裡森,沒有我們的幫助,你早已經是死在郊野的孤魂野鬼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幫你成就了鷹眼,也幫你報了仇,你究竟為何要背叛我?” “哼,不管你的計劃與設想有多冠冕堂皇,我告訴你,侵略艾歐尼亞永遠不會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克裡森斥責道,“你已經不是那個戰無不勝的政治家了,你的估算出現了嚴重的偏差。你終會自取滅亡。” “嗬嗬……”擇對克裡森的怒斥毫不在意,他笑了一笑,說,“讓我告訴你,我們能幫你建立鷹眼,也能毀滅鷹眼。鷹眼也好,兄弟會也罷,整個艾歐尼亞都是我手中的棋子。我隻不過,是在收回自己的東西罷了。” “你盡可以試試。”克裡森怒火中燒。 擇笑了一笑,隨即眼神示意手下拿下克裡森。 克裡森砍倒幾個率先攻上來的護衛團成員,卻感到側身有一道極快的攻擊襲來。這當然是擇本人的突襲。他與擇交戰了三十個回合,漸漸落入了下風。 “布蘭德的力量造就的火刃果然強大,但可惜不夠純粹。”擇說,“你的攻擊無法傷害到我。” “糟糕,擇的內甲太過強悍,火刃無法破防。”克裡森身上已經滿是傷口,心裡暗呼不妙。 克裡森雙手火刃齊斬在擇的紫金長劍上,借助反沖力,他一個後翻騰空而起,一瞬間催動魔法,強大的火焰氣浪爆發出來,令所有人都隻能側身抵擋。 翻騰的火焰氣浪漸漸散去,而克裡森的身形早已無影無蹤了。擇驚呼道:“火遁術。” “追。”他說。 護衛團的人立刻向箭一樣紛紛追出窗外,隻留下擇煢煢的身影環簇著滿屋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