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上午,孟星魂走了。 走前對何方和石群認真交代:“別忘了我們的聯絡方式,如果有事,還是泰富錢莊,還是三十三兩三錢三分銀子,我一定會在三天內找到你們。” 石群錘了下他的肩膀,“你最好祈禱我們隨時都有這麼多銀子,有空就常回來看看,快活林是大姐留給咱們的,也是家。” 何方笑道:“若是厭倦了山水漂泊,回來住也是可以的,酒管夠。” 孟星魂重重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石群問何方:“你打算什麼時候出發?” “一會,還有些事情,跟你交代一下。” 兩人回到快活林,走在路上,何方將小金槍李以及他兒子的事情,詳細地給石群講了一遍。 “這孩子心性不錯,就是命苦,我不想殺他,不想讓金槍李一家三代都死在咱們兄弟手上,等會我去找他聊聊,看看能不能化解這段恩怨。” 石群嘆了口氣,“你的想法是對的,我們造的殺孽已經很多很多,最好不要再多了,...你想讓我怎麼對他?” “如果他堅持報仇的話......”何方苦笑道:“那你就告訴他我去了哪裡,讓他來找我。如果他肯放下仇恨,那就當多了個弟弟,也算是一種補償吧。” ...... 何方再次看到少年的時候,他正靠在樹邊,用樹枝在地上撥草。 正午的陽光照射下來,將樹影映在地上,少年躲在樹影後,被黑暗籠罩,被孤獨和絕望籠罩。 聽到身後的動靜,他回過頭,喉嚨動了動,卻終究沒說出話來。 何方走過去,也靠著樹坐下,與少年背對著。 “我叫何方,你呢?” 他淡淡開口,沒有安慰,沒有同情,他知道少年不需要這些。 許久,才聽到少年的回答。 “李鳴。” 何方低聲念了幾遍,像是要把這個名字記在心裡。 “洛陽的事情,我聽說了。” 少年冷冷道:“你不用可憐我,也不必同情我,如果想要斬草除根,不妨直接動手。” 何方認真地說:“我不會可憐或同情你,你在快活林也幾天了,以你的能力,必定早就把你父親的事情打聽清楚,我也不必多說什麼。” 少年仍是沉默不語,他心裡何嘗不知,真正殺死金槍李的並不是何方,而且本就是金槍李挑釁在先,這事情快活林才是受害者。 可無論如何,那都是他的父親,無論如何,他父親都是死在快活林,也是因何方而死。有這層關係存在,使他心裡仇恨的種子快速生長,幾乎無法抑製。 何方嘆了口氣,緩緩道:“我很欣賞你,也很尊重你,無論你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我都一樣尊重。” 他站起身,接著說:“你父親的金槍,我一直保存著,如果你做好了決定,去找趙總管,讓他帶你去見一個叫石群的人,他會把金槍給你,並且告訴你我在哪裡。”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補充道:“如果你肯放棄,那就安心在快活林等我,或許我能幫你拿回洛陽李家的產業。” 說完這些,何方長嘆一聲,快步離開。 回到自己的房間,趙總管已經將他需要的東西準備好,瑩瑩正替他將東西細心地打包。 看著桌上如同書包一樣的行囊,何方不由一陣頭大,擺手讓瑩瑩等等,打開包裹查看。 一看之下哭笑不得,這裡麵竟然給自己裝了兩套衣服,一大包烙餅,還有不少水果點心。 “趙總管莫非了傻了不成?我什麼時候說要這些東西了?” 瑩瑩支支吾吾地說:“不...不是,這些不是總管吩咐的,是我聽說你要出遠門,想來應該需要這些,幫你添上去的。總管吩咐的東西在這裡。” 說著趕忙從一邊拿來幾樣東西,一把用布包起來的軟劍,裝了些碎銀的錢袋,加上幾千兩銀票。 何方舒了口氣,這才是真正的俠客行走江湖的標配。 看著表麵上沉靜寡言,內心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瑩瑩,不由有一絲感動。 說起來,小何這具身體,在之前變成傻子的時候,都是她每日照顧生活起居,也算得上親近了。 “衣服和乾糧就不用了,我要去的地方不算太遠,也許不久便能回來,隻把這些水果點心帶上就成。” 瑩瑩點頭說了聲好,忙去把東西重新整理打包。 何方看著她溫柔細心的舉動,有些話差點就脫口而出。 他想問瑩瑩從何而來,為什麼會淪落到快活林這種地方,卻又忽然想到無數男人“逼良為娼、勸妓從良”的典型惡趣味,這話最終還是沒說出來。 何況瑩瑩雖然是在快活林,但因年紀太小,又被高老大安排照顧何方,並沒有真正淪落到那一步。 接過瑩瑩收拾好的東西,何方去馬廄挑了匹快馬,迎著暖陽,踏上了前往孫府的路。 這段路其實並不算遠,三十多裡就能到達孫府地界。 不過孫府地界並不就代表孫府,要真正趕到孫府並見到老伯,大概要五十裡的路程。 再次經過雲霞鎮的時候,他找到了鎮上的藥房,將蘇定海三人身上搜出的紅色藥丸拿給大夫辨認化驗。 大夫倒出一顆藥丸在手心,又翻了兩本厚厚的醫書,在那皺眉研究了一個多時辰,才得出了結論。 “少俠,可否告知這枚藥丸的來歷嗎?” 何方隨口回道:“偶然所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沒有什麼特別的來歷,先生有何分析?” 大夫道:“不瞞少俠說,這藥丸我的確見過,那時我還很小,隻是順德城一家大藥鋪的藥童,當時藥師做過這種藥,我不知道它的用途,但這股獨特的辛辣氣味至今仍記憶猶新。” 何方略有失望:“以先生如今的資歷,也看不出它的作用嗎?” 大夫擺擺手,“倒也不是看不出,而是不理解,因為這藥丸獨特的藥性,我找不到能與之相對應的病例,硬要說的話......” “如何?”見有了一絲曙光,何方忙追問。 大夫卻不答,隻是沉吟不語,眉眼低垂。 何方忽然明白了什麼,從腰間取出二十兩紋銀放在桌上,“有勞先生了。” 大夫那渾濁的眼中露出一絲光彩,假意推辭道:“少俠客氣了,老朽有點不太記得清了,須讓我好好想想。” 見大夫毫不客氣地收起紋銀,卻仍在那假裝思索,何方又往腰間摸去,“唰”地一聲抽出長劍。 大夫表情一滯,以完全不符合老人的靈敏動作跳了起來,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去,心裡隻剩下了一個想法。 “老夫精明了一輩子,不料今日僅是幫人看個藥丸,便遇上了響馬,這輩子怕是要完了!” 他正想大叫,卻見何方並沒有多做什麼,隻是將長劍放在櫃臺上,仍在腰間摸索,口中喃喃自語。 “奇怪,明明記得還有些銀子的,怎的找不到了?” 大夫連連擺手,驚慌道:“少......少俠不必找了,老朽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