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吾名趙衡!(五千六百字大章!)(1 / 1)

夥計還未回來。   看著翹首以待的眾人,何方忽然說道:“諸位,請問有沒有人聽過趙王爺此名?”   這句話眾人並不太懂,何方也知道他們不懂,才故意說給他們聽的。   眾人互相看了看,小聲議論了片刻,紛紛搖頭。   旁邊的花若語卻道:“我倒聽過一個姓趙的王爺,王府在保定城中,隻不過......”   何方本沒想到有人能回答,聽到花若語的話,眼睛一亮:“哦?請花小姐細說。”   花若語皺著眉,思索片刻,才道:“據我所知,這位王爺十幾年前就已離世,當時已有五十七歲。”   何方接口道:“老王爺辭世,總有子嗣繼承王位的。”   花若語點點頭:“不錯,是有繼承人,隻不過這個小王爺行事極為低調,幾乎從未在人前露麵。我被困在寨中七年,最近七年情況如何,就更不知道了。”   何方之前並未向眾人透露王爺之事,都隻是說幕後之人。   眾人所知道的線索,也就隻有皇族這一點了。   何方語調平緩,像是在跟眾人說,又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十幾年前五十七歲,這位王爺若有子嗣,如今也該是不惑之年了。”   花若語心思靈敏,想到先前在寨中死去的皇族老人,試探道:“少俠莫非是說,幕後之人就是這個小王爺?”   何方並未做出肯定的答復,隻模棱兩可地道:“不一定,卻也並非絕對不可能,從目前掌控的線索來看,可能性不算小。”   不少人的臉色已經變了。   江湖不問朝堂,這是多年以來不成文的規矩,否則必有滅頂之災。   有人忍不住道:“既是王爺,我等就算查出了他,也是不能殺的呀!”   何方輕輕一笑:“誰說我們要殺王爺的?”   那人更疑惑:“莫非抓到了也不殺?”   何方又道:“誰說我們殺的是王爺?”   這次,眾人就不理解了,支吾了一陣,同桌那個漢子跺腳道:“掌櫃的,俺腦子不好使,您就快直說吧!”   何方笑道:“幕後之人若真是王爺,他為什麼不大大方方站出來,憑王爺這個身份,他說的話誰敢不從?”   花若語顯然最能理解何方的話,笑了笑,柔聲道:“不錯,所以這個幕後之人,必然不會是真王爺的。”   這話的潛意思已經很明顯,這個王爺若不自己站出來,等查到的那一天,就必死無疑。   他若不現身,江湖人士就算心中明知他是王爺,殺他也無後顧之憂。   當然,他若是自己站出來,王爺的身份就徹底公開暴露,以後再也無法暗中行事。   無論是快活林殺手之事,還是對孫府的清洗計劃,以及困住諸多好手的山中村寨,顯然都是暗中行事。   這麼多不光彩的事情,若是全暴露出來,一定會對皇族的名譽造成損失,流失大量民心,這王爺就算別人不敢殺他,朝廷一樣會要他的命。   眾人愣了半晌,才緩緩明白了何方與花若語兩人的話,一陣交頭接耳過後,都會心而笑。   “掌櫃的,趙總管到了。”   門外忽傳來夥計的聲音,眾人立刻安靜了下來,視線紛紛投向門口。   先前何方自己說出了趙總管是幕後之人,眾人當時就已攢了不少的敵意。   可接下來的一係列事情,顯然何方這樣說的原因,是為了試探眾人之中存在的叛徒,這些敵意才消散了很多。   即是如此,眾人對趙總管此人的疑惑也並未減少,不知這個本該是局外之人的快活林總管,怎麼會也被牽扯進了局內。   夜貓子設的局,真的隻是為了掩飾自己嗎?   斷斷續續的腳步聲伴隨著劇烈的喘息聲,兩個夥計攙扶著趙總管,緩緩出現在了視線中。   他身上已穿好了衣服,顯然是剛穿上,未來得及修整,略顯淩亂。左肩略微鼓起,顯然衣服下還纏有紗布。   趙總管臉色也白的可怕,他顯然沒有能用內功療傷的能力,這道傷對他的影響很大。   夥計扶著他走進屋子,趙總管看著麵無表情的何方,有些不知所措。   何方看了他片刻,大聲道:“賜座!”   夥計立刻搬來邊上椅子,扶著趙總管坐下。   趙總管感激道:“多謝掌櫃的。”   何方指了指旁邊,被瞎子踩在腳下,麵部還在抽搐的夜貓子。   “總管,地上此人,你可認識?”   趙總管低頭看去,皺眉看了許久,喃喃道:“像是東苑帶班的,卻又有幾分不像......”   花若語上前幾步,衣袖一掃,從夜貓子臉上掠過,已帶起了那三道銀針。   這銀針顯然是刺在了他的穴位上,針一拔出,夜貓子臉上肌肉頓時恢復了正常,卻又開始咳血。   他隻是個下五門的小賊,沒多少武功在身,瞎子的一擊,險些震碎了他的內臟,此時被踩在腳下,更是難以動彈。   何方問趙總管:“現在可認識了?”   趙總管眉頭緊皺,“現在倒像了許多,不過東苑帶班的眼角有一顆隱痣,他卻沒有。”   他是快活林多年的總管,看人的眼力極強,尤其是自己手下的人。   何方對著地上的夜貓子笑道:“看到了沒,你連我一個普通的總管都騙不過。”   瞎子忽然道:“瞎子平生最厭易容之術,這人皮麵具還是撕下來的好!”   他說著腳一挑,已將夜貓子整個人提在手中,伸手從他臉後撕下了一張薄薄的人皮麵具。   何方微笑道;“呂先生目不能視,竟然連這都能看到?”   瞎子大笑:“少俠莫忘了,瞎子早就說過,若你有需要,無需吩咐,瞎子自然會及時出現,我若不事先偷聽到少俠的話,就算這雙眼不瞎,也不一定能瞧見的。”   看著人皮麵具下夜貓子真實的麵孔,趙總管猛地跳了起來,大聲道:“是你!你是夜貓子!”   他一時激動,竟忘了自己身上有傷,牽扯了傷口,頓時倒吸涼氣,又顫顫巍巍坐下。   何方笑道:“總管,我早就說過,一定會為你出這口惡氣的,你該開心才是。”   趙總管不可思議道:“隻是沒想到竟來的這般快。”   忽聽唰地一聲,何方已拔出了腰間長劍。   隨手一丟,長劍淩空翻飛,落在趙總管的腳邊,斜刺入地,劍身沒入三寸有餘。   “既是為總管出氣,此人現全部交你處置,無論是殺是剮,一切隨總管心意。”   這時,夜貓子忽然嘶聲叫了起來:“放開我!我有話說,我可以告訴你們所有的真相!”   瞎子笑道:“賊就是賊,永遠成不了英雄,這般貪生怕死,隻能一輩子當個老鼠。”   何方卻似乎不為所動,看著遲疑不決的趙總管,繼續說道:“趙總管,我向來說一不二,既說交你處置,就不會再收回,你隨時可以動手。”   對於夜貓子這種人物,此時要的就是別人對他的需求。   隻要別人有了需求,夜貓子難保不會變本加厲,甚至故意隱瞞,趁機取得更多的話語權。   果然,聽到何方的話,夜貓子連問都不再問,一股腦地說道:“聽我把話說完,我保證你們不會殺我的!”   他不等別人說話,立刻又說:“掌櫃的,趙總管本名叫趙衡,他就是趙王府的小王爺!暗中對付孫府的是他,一直要殺掌櫃的也是他!我知道他所有的秘密!但求留我一命,我可以把所有的秘密全部告訴你!”   趙總管臉色劇變,指著夜貓子咬牙道:“你...你不要血口噴人!”   房間內眾人紛紛變色,驚訝地竊竊私語。   隻是何方沒說話,其他人也不敢貿然做出定論,更加不敢私自動手。   無論是對於何方曾解救眾人的敬意,還是他屢次展現出來的武功與機智,都使得眾人已養成了一種信任。   隻有何方說出來的話,才是最終的事實,在此之前,一切皆可能存在假象。   趙總管臉色鐵青的看著夜貓子,隨即又看向何方,卻見他仍是麵無表情。   夜貓子忍不住道:“掌櫃的,我保證所說的話句句屬實,若是不信,可以看看趙總管的右手小臂,趙王府所有子嗣,手腕上都有代表趙家王族的印記!”   趙總管的臉色瞬間從鐵青變成了慘白,指著夜貓子不住顫抖,卻已說不出話來了。   “趙總管。”何方忽然開口。   趙總管忙俯下身子,恭聲道:“屬下在。”   何方淡淡道:“我說過,讓你處置此人,你為什麼不殺了他?”   趙總管臉上已變成了死灰一片,忽然跪倒在地:“我若殺了他,豈不是殺人滅口,就算要殺,也該掌櫃的親自殺。”   何方的臉上終於有了笑意,大聲道:“好!單此一句,已不負我對總管的信任!”   他身形一晃,忽然就到了夜貓子身邊,順手抄起長劍。   劍光一閃,夜貓子的咽喉已出現一道深深的血痕,鮮血飆出,整個人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趙總管被濺了一身的血,身子立刻發起抖來,似乎像見了鬼一樣。   瞎子鼓掌笑道:“殺的好!這等下三濫的鼠輩,早就該死!”   眾人似已看呆,沒人說話。   隻是,每個人的視線都聚集到了趙總管身上。   無論如何,夜貓子說的話都有理有據,甚至說出了趙家王族印記之事。   他們沒立刻沖上去印證真假,不是不懷疑,而是在等。   無論誰都知道,事情絕對沒有結束,何方就算真的完全信任趙總管,也一定有很好的理由證明他的清白。   何方已回到了原來的位置,看著趙總管笑道:“總管,我既說了為你出氣,自然要說到做到,這口氣出的是否過癮?”   趙總管臉色慘白,仍跪在地上,低著頭道:“多謝掌櫃的。”   何方忽然止住笑容,緩緩道:“那麼,趙總管是否還有話說?”   沒等趙總管回答,他已接著道:“若是無話,就回去休息吧,總管有傷在身,不宜在此多留。”   席中終於有人忍不住了,大聲道:“夜貓子說他就是幕後黑手,掌櫃的總該驗證一番,怎能輕易讓他回去!”   立刻就有人附和道:“就是,扒開他的衣服看看!若他就是狗日的幕後黑手,老子馬上亂刀砍了他!”   何方臉色一沉,朝那人冷冷道:“他既然還未定罪,就仍是我的總管!這是我快活林的家事,無須旁人插手!”   瞎子微笑道:“諸位別急,少俠哪一次沒給大家公道?若有人敢擅自對總管動手,那瞎子隻能視為殺人滅口,就莫怪我的拐杖不認人了!”   花若語朝眾人輕聲道:“諸位都是為同一個目的而來,少俠也和諸位一樣,我絕對相信少俠,諸位若是也相信,就請安靜等著便是。”   氣氛又沉寂了下來。   趙總管跪在地上,表情復雜,似在猶豫著什麼,又像是憶起了痛苦之事,加之有傷在身,臉色極為難看。   良久,他終於像是下定了決心,目光看向自己的右臂。   下一刻,他發著抖,緩緩提起了衣袖。   所有人的視線頓時匯聚到趙總管的手臂上,若是目光能吃人,他這條手臂想必早就不在了。   衣袖緩緩拉起,直到小臂完全露出。   就見他那已有了些許衰老痕跡的小臂上,赫然刻著一個暗金色的印記!   印記四四方方,隱約像是一個“趙”字,又像是一個人騎著一匹駿馬,正在拉弓射箭。   雖隻是一字,卻威風凜凜,隱有王霸之氣!   花若語勃然變色:“趙王落日弓?”   趙總管慘笑道:“不錯,這正是第一代趙王以自身為形,設計了這家族之印,吾之名諱,正是趙衡!”   與何方同桌的那個大漢瞪著眼道:“你真的是那個小王爺?”   氣氛凝固片刻,忽然一下子炸了開來。   房間內二十多人,頓時無比的喧鬧,喝罵和倒吸涼氣的聲音交織一片。   隻是何方沒說話,有他的威懾力在,加上花若語和瞎子兩人擋在最前麵,他們吵鬧歸吵鬧,卻是沒一個人敢動手。   何方靜靜地看著趙總管,一言不發。   等其他人的喧鬧聲停了下來,才道:“你們說完了?”   眾人遲疑了片刻,終於有人忍不住提了出來。   “說完了,既然確定了他就是趙氏王族的人,這次總該死了吧!”   “掌櫃的先前說,幕後之人就是趙王爺,他既然已經自認身份,如此還等什麼?”   何方冷冷道:“你們既然說完了,現在,我想聽他說說。”   眾人立刻安靜下來。   趙總管臉上已沒了血色,緩緩說道:“不錯,我就是趙氏王族的子嗣,多年前被趕出王族......”   何方忽然道:“高老大曾問過你的來歷,你隻說是一個家族的棄子,這個家族,看來就是趙氏王族了?”   趙總管麵露痛苦:“王族自小就有家訓,在外可以隱瞞姓名,卻絕不能更改名諱,有辱家族尊嚴,所以我隻能以趙姓自居,從不肯透露名字。”   花若語忍不住問:“那你到底有沒有做過那些事情?”   趙總管此時卻麵露疑惑:“哪些事情?”   人群中有個聲音搶著道:“困住幾十個一流高手,封住我們的武功,待有需要的時候才放出去利用,這些是不是你乾的?”   趙總管臉色慘白,下意識地搖頭:“我...我不知道這些事。”   有人還想說什麼,何方卻已截斷道:“你既被逐出了王族,趙王自然要有另一個人接管王位。既是貍貓換太子之計,這個接管王位的人一定也叫趙衡吧。”   趙總管臉色慘白,搖著頭道:“我...我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何方看著趙總管,頓覺一切都清明了。   他終於發現了夜貓子此局真正的用處。   趙總管多年沒死,並不是趙氏王族對他開恩,而是留著他的身份,無論任何人循著趙王爺的線索追查,都一定會查到趙總管身上,因為他本來就是真的小王爺趙衡。   可如今呢?   他已經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貍貓換太子的事情也被猜出,他還能不能活下去?   想到這裡,何方又回想起曾經的一個細節。   鐵鵬壇壇主宋三這個概念,就是趙總管第一個提出來的。   是他還有更多的事情隱瞞,還是一直被人利用?   他看著趙總管,忽然道:“你做了快活林總管十五年,從今往後,你隻要願意,仍是快活林總管。”   趙總管猛地抬起頭,不可思議地看著何方。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都是滿臉不可思議。   “掌櫃的,他既然就是那個小王爺,肯定就是幕後黑手,不能隻聽他的一麵之詞啊!”   何方不理他,仍看著趙總管問道:“你可願意?”   趙總管熱淚盈眶,哽咽著道:“隻要掌櫃的留我,我就永遠是您的屬下!”   何方沉著臉,冷冷道:“你既然還是快活林的人,我有義務對你負責,你騙了高老大和我這麼久,懲罰定是少不了的!”   趙總管紅著眼道:“掌櫃的請說,無論任何懲罰,我都願意接受!”   “真的願意?”   “願意!”   何方臉上終於露出了笑意,輕聲道:“好,你過來。”   趙總管立刻站起身,旁邊的夥計忙攙扶起他,走到何方麵前。   何方伸出一隻手,緩緩印在趙總管的胸膛上。   下一刻,無形的真氣波動狂湧而出,打入趙總管體內。   趙總管臉上忽然有了血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隻是片刻,他就吐出一口鮮血,整個人無力地跪倒在地上。   何方淡淡道:“你心脈將斷,還有最後一盞茶的時間留下遺言,好好想想吧。”   屋內眾人紛紛變色,一陣驚呼之聲。   花若語勃然變色道:“少俠,他既說不是幕後黑手,起碼也要查明真相,怎能如此下手?”   何方道:“此事與幕後黑手無關,純屬快活林的家事,花小姐不必再說。”   沒人再說話了。   無論這些人是否懷疑趙總管,此時都已經沒有了意義。   很快,趙總管與趙王府小王爺、以及與幕後黑手的關係,都將徹底消失。   他不再是任何人。   隻是死人。   眾人默默地看著他,不再開口打擾。   無論他是什麼人,在留遺言的時候,都應該給予尊重。   趙總管跪在地上,嘴角淌著鮮血。   他沒有說話,一直沒有說話。   時間,就在這種安靜的氣氛下緩緩流淌。   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終於說出了一句話。   “掌櫃的,屬下去了......”   然後,他整個人終於徹底虛脫,重重地倒在地上。   何方對兩個還愣在原地的夥計吩咐道:“將趙總管抬回去,抬回他養傷的房間,明天大殮!”   夥計連忙應聲,兩個人一前一後抬著趙總管,抬出了房間。   沒人注意到,趙總管那本該徹底失去生息的胸膛上,還有一絲極其輕微的起伏,輕微的幾乎察覺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