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芽收拾好散落的雨傘書包,急忙往家裡趕,剛到屋門口,爸媽談話的聲音便從門縫裡傳了出來:“哎,孩兒他媽,你說水生哥怎麼突然病情就加重了呢?我看常貴叔臉色不好。娃送回來了,他一個孤老頭子,咋能帶個女娃呦。鄰居住著你沒事多照應著點兒啊。” “還用你說,剛我還不挖了鬥麵給送了過去啊,瞧見了那女娃,你還別說這水生哥考上大學在城裡落了戶,安了家吃上了商品糧。這生的女娃也是格外的俊俏,叫個荷花,可招人待見了!” “那還用說,想當年我可是跟水生哥混的最熟絡的,他學習好,可我也不差啊,先人們還說個近朱者赤呢,我就算是個大蘿卜也得被染成胡蘿卜了吧。不是吹我告訴你,當年就是我沒考,我要是考了絕對能考上!” “呦呦呦呦,你就吹吧!就你那德行,你那點兒學問早搓吧搓吧還老師了,臨了還得倒貼學費錢!” “哈哈哈,你還別說,教我這樣的學生老師多賺錢啊!” “嘻嘻嘻嘻,真是沒臉沒皮,這都幾點了,豆芽咋還不回來啊?” 豆芽一推門進了屋“媽,做的啥飯啊!都餓死了” 豆芽爸剛要搭腔見狀趕緊坐直身子,神情一變一派嚴肅,然而表情先是疑惑轉瞬驚異終於還是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邊笑邊搖頭“豆芽啊,你.......哈哈哈,哈哈哈” 豆芽雜亂的頭發上滿是塵土,仔細找也許還能找到幾片碎樹葉。小臉也抹成了一個大花臉,唯有那雙大眼睛還咕嚕咕嚕亂轉炯炯有神。左臂的袖子僅一息尚存,搖搖欲墜,隨時都有脫落變馬甲的危險。褲子上土黃泥痕和翠綠的草印交相輝映活脫一幅印象派的作品。 “我?!”豆芽一臉呆萌俯身打量自己,這才想起了剛才的打架。心中暗叫不好,空氣中的殺氣越來越重,他小心翼翼的把雨傘書包依靠在門邊,一個轉身撒腿就跑。豆芽媽把勺子往湯鍋裡一丟,醇香的米湯濺出鍋外,碰到高溫的鍋壁滋滋作響,她抄起爐灶邊的掃帚就往外追,厲聲道“小兔崽子,今天非打的你屁股開花!”豆芽爸起身就要攔,可終究還是慢了一步,隻得在後麵高喊“輕點兒啊!嚇唬嚇唬就行了!” 豆芽邊跑邊罵自己蠢,慌不擇路剛出大門忽然覺得眼前有人影閃現急忙向左閃避,驟失重心一腳摔倒。豆芽起身低頭揉腿,左臂的衣袖終究還是拒絕了肩膀的挽留脫落了下來,左臂一陣清涼。這時一雙精致的荷花繡布鞋闖入眼簾,荷花明麗,荷葉純然,精致的紐襻越過足背牢牢地扣在鞋邊。抬頭看,一個女孩兒左手抱著麥鬥伸出白嫩的右手試圖拉自己起身。女孩兒著一身小碎花上衣,米黃色略顯發白的褲子。一雙整齊的小花辮自然垂在兩肩,辮梢處鮮紅色的頭繩紮的規規矩矩,探出頭的絲帶隨風起舞甚是醒目。整齊的劉海兒撫在前額,細眉彎彎,潤目閃閃,似清泉清澈,似曜巖幽遠。玉琢聳鼻,唇貝含丹,可能豆芽的模樣實在滑稽,女孩兒嫣然一笑,酒窩浮現。豆芽隻覺得時間似凝固了一般,木然呆立。 豆芽媽一把把荷花拉到身邊一臉微笑道“別管他,讓他自己起來”說著拿腳尖戳了戳豆芽,轉臉厲聲道“還不快起來!”豆芽這才回過神來,慢慢的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知道自己形象太差,便越發覺得不好意思低著頭時不時的瞟一眼荷花。 豆芽媽親昵的拉著荷花的手眼睛笑得都瞇成了一條線“閨女?是來找嬸兒的?” 荷花點點頭抽手捧出麥鬥送到豆芽媽手上“爺爺讓我把麥鬥給您送還過來,爺爺還說您的那口鐵鍋洞破的有點兒大,頗費點兒功夫估計要晚幾日才能補好。希望不會耽誤您” “哎呦,我正準備去取呢,快拿給我吧,怪沉的。”豆芽媽急忙接過麥鬥“鐵鍋不急,家裡有備用的,告訴你爺爺該吃吃該喝喝,有街坊鄰居照應著多大的坎兒都能過去!” 荷花突然覺得鼻頭有點兒發酸,心裡暖暖的便懂事的點點頭“嗯,那嬸子我就先回去了”轉身離去,再看到豆芽的模樣還是忍不住輕笑,惹得豆芽挺不好意思的一陣撓頭,模樣更加滑稽了。 目送荷花離去,豆芽媽一轉身臉色一變,一手扯下倒掛在豆芽左手腕隨風晃悠的衣袖,心疼的直咂舌“哎呀呀,多好的衣服一天不到就被折騰成這熊樣了,你呀...就不能省省心!”說著就拿手點豆芽的腦袋。豆芽自覺的理虧,低著頭任由媽媽訓斥,這一鬧騰豆芽媽的氣也消了大半,嘆了口氣“趕快回家吃飯吧!”轉身就往家裡走,沒走幾步好像想到了什麼停下腳步趕緊轉身跟豆芽交代“對了,她叫荷花。你水生伯的閨女,你可別調皮搗蛋欺負她啊!要是讓我知道了看我怎麼打你!”,說完邊走邊打量手中的衣袖盤算著怎樣讓它恢復如初,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嘴裡嘟囔著“哎,這我可縫不上了,隻能等鎮上集市找裁縫修了”一想到又要花錢變更覺得心疼了“哎呀,我這是造的什麼孽啊........” 豆芽一聽“荷花”二字不禁扭頭向荷花離去的方向張望,恍然大悟:“她,就是荷花?!!........” 晚上,豆芽失眠了,在諾大的頂子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睡,惹得“老古董”不住咯吱咯吱的抗議。“老古董”是豆芽爺爺當年用十斤麥子跟一個地主後代換回來的,從此便在豆芽家安了家,幾十年的風霜歲月使原本明艷的紅漆逐漸變得烏紅,少了些浮華多了份厚重。床體四周設有圍欄雕梁畫棟,有飛鳥有驚蟲,有浮雲有柏鬆,雖不甚精美但別有一番古樸的風情。主人換了又換,床柱上綁過喜帳,支過陋篷,見證過歡樂,飽嘗過悲情。 豆芽光著肚皮枕著雙臂眼睛盯著床頂發呆,時不時抽出手撓撓癢癢。棉被早已在他的不斷踢騰下蜷縮成一團,飽受蹂躪躲在床角瑟瑟發抖。右腳搓著左腿臂感覺有點兒小冷,便一挑棉被,棉被自然展開穩當的蓋在了肚皮上。四周靜悄悄的隱約可聽見屋外草蟲悉索,隔壁豆芽爸鼾聲如雷,聲聲入耳此起彼伏。銀沙般的月光透過窗戶灑到屋內繼而延伸到豆芽身上,屋裡便也顯得透亮,家具陳設依稀可見。豆芽隻覺得月光裡有個女孩兒向自己走來,垂肩發辮,碎花衣裳,布鞋上的荷花格外清晰異常。他想看清女孩兒的麵容,可始終像隔著一層紗布模糊不清難以端詳。漸漸的女孩兒越來越模糊直至消失,豆芽這才進入了沉沉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