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這樣安詳的流逝著,轉瞬便到了二月初八。在河口鎮有個風俗每月逢八日也就是農歷初八,十八,二十八這三天,鎮子上便會辦起集市俗稱集會。這一天四周村莊的鄉民們便會雲集於此,或出售自產農作物或采購生活用品。集市上各色小吃琳瑯滿目醇香誘人,各種手工玩具巧奪天工精妙絕倫,所以集會也是孩子們最為期待的日子。 早飯後豆芽媽利落的收拾完碗筷,隨手撕去了懸掛在墻頭上日歷的前頁,仔細端詳驚喜道:“哎喲,今天鎮上有集會誒!”豆芽爸聞聲默默算了算日子開口道:“嗯......還真是啊!孩兒他媽,這天氣越來越熱了,你不如去集市上給自己和豆芽買身薄衣,你看你身上的衣服都多少年了也該添一件了。”說著從兜裡掏出來一疊皺巴巴的紙幣放在桌子上,紙幣零零散散有十元的也有一元兩元的。豆芽媽拿起紙幣在手裡仔細清點不多不少正好70元便大為疑惑的詢問道:“這錢你是從哪兒來的?”語氣中不乏些許警惕。豆芽爸笑著解釋:“這不前一段鄉裡要疏通河道需要征召民工,一天給十塊錢呢!這等好機會我豈能放過?!好不容易才報上名,昨天工程完工鄉裡才把工錢給發了下來。”豆芽媽有些氣憤但也頗感心疼:“好啊!我說你這幾天早出晚歸的,每天累的倒頭就睡。原來是背著我出去乾苦力去了啊!你不是跟我說是去鄰村幫人照看著蓋房子麼?你個騙子!”說話間手裡緊攥著紙幣眼裡卻情不自禁泛起了淚花。豆芽爸嘿嘿一笑:“我要是實話實說你能讓我去嘛?!咱莊戶人手裡本就沒多少閑錢,現在用錢的地方多,能多掙點兒就多掙點兒!哎,好可惜啊,工期太短了,我還想多乾幾天呢!”豆芽媽鼻頭有些發酸微斥道:“你敢!就是受窮也不許你乾那牛馬活兒!”說著一番打量豆芽爸後發現他身上的衣服也頗為破舊了,衣服褲子均已洗的泛白,衣服邊角已有多處破損顫聲道:“也給你添身衣服!”豆芽爸連忙擺手:“不不,我就算了,我新舊都一樣根本沒必要!”豆芽媽杏目一瞪不容爭辯道:“必須買!你要不買那我也不買啦!”豆芽爸無奈隻得點頭答應,豆芽媽這才破涕一笑。幸福而又溫暖的笑聲充滿小屋,豆芽爸看著豆芽媽不自覺的眉頭舒展嘴角上揚,古銅色的臉上綻放出會心而又滿足的微笑。 上午豆芽媽去雞圈喂過雞群後,便開始對家裡進行一番大掃除,一番整理後院子裡的木盆中便堆滿了待洗的衣服,豆芽媽端坐盆前輕挽發髻一彎腰熱火朝天的忙碌了起來。時間飛逝太陽環移,待豆芽媽將清洗後的衣服晾曬完畢後太陽已近正當頭。豆芽媽長舒一口氣,估摸時間已不早,便匆匆帶上上次豆芽跟南瓜打架扯壞的衣服往鎮上趕。這件扯壞了袖子的襯衫豆芽媽嘗試修補了幾次,但均不得其法,縫補的袖子始終無法平整自然。無奈豆芽媽隻得到集市上碰碰運氣,希望可以碰到一個高明的老師傅拯救這件命途多舛的襯衫。 中午時分是一天中集會最熱鬧的時刻,河口鎮的街道上人影攢動滿是擁擠的人群。寧靜的鄉村生活平靜而又單調,而逛集會儼然成為了人們為數不多的重要娛樂活動之一,即使什麼也不買人們也樂意湧到鎮上感受一番熱鬧的氣氛。以前逛集會豆芽媽通常僅僅隻會為豆芽父子買上一些吃食便匆匆回家了,但是這次不同有了豆芽爸強有力的資金支持豆芽媽步伐也變得鏗鏘有力了許多,隨手摸了摸口袋裡的錢幣心中更增添了幾分底氣。剛到鎮口便遠遠望見道路兩旁滿是炸油饃的攤販,金燦燦的油條油饃在油亮的案幾一端堆成了小山,雖離攤位還有段距離但提鼻輕嗅油炸品的醇香仍隱隱得見。走近攤位更是熱浪滾滾油香撲麵,案幾另一端則擺放著一攤大大的麵團,麵團雪白油亮如同一塊兒牛奶果凍一般。小販技藝高超手法熟練,小雞啄米一樣在麵團上快速扯下麵球,雙手微拉扯成長條,搓動麵杖草草兩下麵條便服帖的展開成一張薄薄的細長麵餅。雖無測量但麵球大小,麵餅長短均出奇一致就像復製的一般。案幾旁支一口大鐵鍋,薪柴劈啪油麵微翻,小販手蘸黃油在麵餅正反兩側略微塗抹,手提麵餅自然丟入油鍋裡麵。麵餅觸油滋啦啦在油鍋裡翻滾,白色的麵餅瞬間變得金黃,小販見火候已好操動一雙巨大的木筷將炸好的麵餅一一夾起,堆放在油鍋上的鐵籠裡控油,這時香脆可口的油饃便做好了。而油條呢?做法相似隻不過是將兩根抹油的麵餅首尾對應輕輕提起,輕捏餅尾隨手一扭丟入油鍋,待麵餅變黃夾出,油條便也做好了。油條較之油饃體型更加飽滿而口感也多了份綿軟,因物美價廉鄉民們大多都會買上一點兒帶到家中,所以每逢集會炸油饃攤販總是隨處可見。 小販見豆芽媽走近趕忙殷勤的問道:“大嫂,來點兒?剛出鍋的還熱乎著呢!”豆芽媽連連擺手:“先不忙,等我辦完事兒回來再說!”小販含笑依舊回應道:“得嘞!那您先忙!”說完便招呼其他客人去了。走過油饃攤不遠路北側便是一片小樹林,林中滿是羊群仔細張望還有幾頭黃牛摻雜其間。這裡是一個簡易的家畜交易市場,因為牛羊過多地上便也散落了不少牲畜的糞便,臨近樹林便有陣陣腥臭傳來,豆芽媽趕忙屏住呼吸捂住口鼻快步走過樹林,直到確定再無臭味才敢放開口鼻大口大口吮吸著清新空氣。 繼續向前人群越來越多,街道上開始擁擠了起來,各色攤位均沿主乾道擺放叫賣聲此起彼伏。這裡出現了一個十字路口左側通過石橋便是豆芽就讀的鎮小學,此時學校還沒有放學隱隱有朗朗讀書聲傳來。豆芽媽想到兒子近期的表現料定豆芽定然在發奮讀書,臉上情不自禁揚起了欣慰的笑容。橋頭上多是些販賣鐵製品的攤販,鋤頭鐮刀鐵鍁小鏟林林總總琳瑯滿目品種齊全。河堤旁還夾雜著幾個叫賣甜黍桿的小販,成捆的甜黍桿依靠在河堤上,遠遠望去一堆呈青色一堆呈黑色,兩色交映在河堤上鋪成一片。甜黍桿是北方地區特有的一種蔗糖類水果,其與甘蔗類似卻也有不小的區別。不同於甘蔗甜黍桿體型較細但長於甘蔗。口感上青色品種略微泛酸屬酸甜型故而比較廉價,黑色品種卻非常甘甜,但較之甘蔗便又遜色了不少。但是甜黍桿有一個相當大的優勢足以彌補這點兒缺憾,甘蔗殘渣偏硬而且尖銳,咀嚼時總會刺痛口腔甚至生成血泡。而甜黍桿就不會,咬下一口在口中咀嚼就像嚼一顆口香糖,甘甜的果汁被榨取出來流入口腔,而剩下的殘渣軟綿綿的如絲狀相互纏連,牙齒的蠕動將其服帖的揉成一團,待汁水榨盡像吐口香糖一樣隨口吐出,口腔絕不會遭受一絲苦難。而十字路口右側攤販較少僅有幾個剃頭匠三三兩兩依坐在路邊,臨近中午生意較少靠在扁擔上的匠人不禁哈欠連連。 豆芽媽未作過多停留繼續往集會深處行走,人流擁擠豆芽媽雙手時刻不忘死死護住口袋。集市上多有小偷出沒,他們手法相當高明總在你不經意間劃破口袋竊取錢財,因常聽街坊談起此事豆芽媽便也多加了幾分小心。隨著嘈雜的人流豆芽媽緩步前行,街道兩邊的攤位也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這邊攤位上擺滿了各色調味品,辣椒胡椒大蒜等各色商品五顏六色的成袋擺放在攤位上,攤位旁邊擺著一方小桌桌上兩臺石磨在緩緩回轉,一臺芝麻不斷注入不一會兒清亮的香油便溢出磨間,一時間清香撲鼻油香在空氣中飄散,另一臺則把火紅的乾扁辣椒研磨成粉,辛辣嗆人的氣味使路過的行人噴嚏不斷。而那邊則是一個叫賣家用電器的攤販,高音喇叭聲音奇大聲嘶力竭的做著宣傳。簡易的櫃臺上擺放著各種型號的收音機,電池手電筒等等也摻雜其間,這邊放著些許瓷缸那邊堆放著不少盆碗,品種甚是繁雜但裝飾也尤為簡單。 再往前行路邊蹲著一位樸實的老漢,一張青布鋪地上麵擺放著幾把高粱桿兒紮起的掃帚,和紮攏嚴密結實的鍋排。高粱稈兒掃帚由去籽的高粱穗兒製成,高粱細桿兒筆挺而堅韌七八根整齊碼放在一團再由細線穿插紮在一起,高粱穗兒則被展開紮攏定型成扇麵,細打量整個掃帚就像是一把電吉他一般。鍋排的原料則為去穗兒的高粱稈兒,筆直的高粱稈兒整齊排成一排,兩排桿兒麵十字交叉貼在一起被細繩貫穿,鍋排為圓形為便於懸掛往往會在邊緣伸出一個白色的繩環。老漢顯然沒有什麼經驗神色顯得有些局促,蹲在攤後抬望路過的行人偶爾才會擠出一聲短小的叫喊,但人來人往很少有人停下翻看。豆芽媽有心買上一把掃帚,便擠過人群來到老漢攤前。老漢見有人走過來立馬來了精神,急忙手忙腳亂的招呼道:“老鄉,買點啥啊?這都是新紮的倍兒結實!”老漢聲音似乎有些緊張。豆芽媽笑著回應道:“大叔,想買把掃帚!”老漢聽後趕忙順手拿起近前的一把掃帚遞於豆芽媽開口道:“這都是我親手紮的,老手藝了質量你大可放心。”豆芽媽接過掃帚在手裡仔細打量了一番發覺確實不錯便隨口誇贊道:“大叔,您這手藝還真不錯嘛!”老漢一聽不禁鬆了口氣憨笑著擦了擦臉頰上的細汗。豆芽媽越看越覺得不錯便詢問其價錢:“大叔這個怎麼賣啊!”“不貴就兩塊錢。”豆芽媽感覺價格還算公道但是還是忍不住講起價錢:“大叔能再便宜點兒麼?一塊五怎麼樣?”老漢有些猶豫:“這個這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已經是很便宜啦......”老漢不禁嘟囔起來,見豆芽媽把掃帚往攤上一丟就要起身離開。想到上午慘淡的銷售狀況又不忍心錯過這筆難得的生意,略一沉思一咬牙趕緊叫住豆芽媽:“哎哎,老鄉,一塊五就一塊五!我賣啦!”豆芽媽這才收起虛邁出的步子轉身回到攤前,臉上露出得手的淺笑。豆芽媽低頭掏錢隨口問道:“大叔,第一次來我們河口鎮擺攤做生意嗎?感覺以前沒見過你啊!”老漢似乎想到了心事臉上愁容浮現解釋道:“不是,我就是咱下河村人,隻不過之前都是我孫女兒過來售賣。可不知怎麼回事這丫頭前天突然就病倒了,一直高燒不退可急死個人了。家裡閑錢不多有心趁著集會多賣些掃帚鍋排,換點兒錢帶她到縣城醫院看看。奈何我這張嘴太笨,一上午也沒賣出多少錢。”老漢訴說著在掃帚堆兒裡挑了一把最為滿意的掃帚,拿在手裡準備交給豆芽媽。正在掏錢的豆芽媽手指一僵把已經抽出來的五毛錢又重新塞了回去,抽出兩張一元紙幣遞給老漢。老漢邊接錢邊把掃帚遞到豆芽媽手裡,見是兩元錢便在口袋裡一通翻找,良久才找到一張五毛錢紙幣伸手就要遞給豆芽媽:“來,找你錢!”豆芽媽邊離開邊說:“大叔,這掃帚確實值兩塊,賣一塊五你就虧啦!收下吧!”老漢急了忙道:“哎呀,說好的價錢,是多少就是多少這錢你快收下!”見豆芽媽就要離開,趕忙起身就要去追,可終究慢了一步,豆芽媽揮了揮手很快便消失在了人群裡。老漢攥著五毛錢望著人來人往的人群,眼眶漸漸濕潤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