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也不能說,隔墻有耳!”王曲喝道,他走到窗旁偷看了看,才回到胡床上低聲問道:“村子裡的人都叮囑過了,尤其是那幾個多嘴的無賴漢。”
“都叮囑過了,阿耶您放心,他們又不是傻子,眼下文佐是什麼人他們也都看到了,他們要敢多嘴得罪了咱們家是小事,若是讓文佐知道了,一根手指頭就捏死了。”
“那也不能大意了,你要知道,要是泄露出去,那可是滅族之禍!”王曲厲聲道。
“知道了知道了!”王恩策有些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您都說了這麼多遍了,我耳朵上都要生老繭了。叫我看,您老人家就是有點杞人憂天,文佐就算不是您的親兒子,怎麼說也是我們王家的人,滅族之禍,他自己還要不要活了?”
“你呀你!”看著兒子的樣子,王曲禁不住氣不打一處來:“你還真以為那文佐和我們是一家人?那個姓桑的不過是個奴仆,都衣錦食肉,管著幾十個田莊,要真是一家人,這麼多年來他為何一個銅子都沒送回來?在他眼裡,桑丘還有和他一起去百濟打仗的袍澤才是一家人,我們不被當做仇人就不錯了!”
“那他現在乾嘛派人重修宅子,鋪路什麼的?”
“他現在要和清河崔氏聯姻,崔家是世代高門,最講究的就是詩禮傳家。他名義上好歹是這家人,要想娶崔氏婦,自然要把家裡的臉麵做好。他手下這些人不清楚底細,自然會對我們恭謹。”
“那,那我們應該怎麼做?”
“自然是應當幫助文佐把麵子糊過去,幫他把崔氏婦娶回來,等到所有事情都辦成了,他也許會看在這個‘王家’的麵子上,給我們幾百貫錢,敷衍過去吧!”
“幾百貫錢,隻有這麼點?”王恩策露出了失望的神情:“我剛剛在外頭看到那些婢女,個個長得如花似玉,還有桌上的各色金銀器皿,光是這些就不止幾百貫錢了吧?他有這麼多,卻隻拿幾百貫給我們?”
“再多也是人家的,又不是你的!”王曲冷笑道:“你若是貪得無厭,小心性命!”
聽到這裡,王恩策的腦門一熱,道:“話可不能這麼說,當初若去百濟的是我,說不定那些官位錢財都是我的呢!哪裡輪得到他!”
“休得胡言!”王曲的眉毛頓時豎了起來,相比起這個正當盛年的兒子,已經進入暮年的他要清醒的多,他小時候可是親眼見識過隋末唐初的戰亂,當然知道戰爭可不像兒子口中說的那麼兒戲,這也是為何他當初想方設法把王文佐送去百濟代子從軍。因此當他看到這些婢女金銀器皿之後,第一個反應不是羨慕,而是恐懼。
“你不要說話了,你連夜去你媳婦家住幾天,等文佐這波事情過去後再回來!”王曲幾乎是瞬間便做出了決定:“不然你非把全家性命都禍害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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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後。
幾年前,王文佐穿著圓領短袍,背著弓袋箭囊,離開紀臺村,渡過小河,前往壽光縣城。現在回想起來,似乎已經相隔百年。而今,他同樣渡過小河,重返家園。那個茫然的新兵已經長成了威嚴沉穩的安東都督府行軍長史,開國縣伯。
車輪碾壓著黃土路麵,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王文佐坐在馬車上,右手放在憑幾。曹文宗站在他的身後,按劍而立,在車前是打著大旗,鼓吹奏樂的鼓吹手們,兩廂則是騎著健馬,身著錦衣,紫羅紗纏頭的少年隨從,後隊則是二十餘輛騾車,車上堆滿了各色布帛財物。綿延有半裡長,引來道旁觀者如堵。
說實話,沒有彈簧減震裝置的馬車做起來並不舒服,王文佐覺得自己的屁股在隱隱作疼。但過往的回憶牽起他嘴角一縷微笑,當初自己也和道旁的人一樣整日裡忙碌奔走,但不同的是自己不會站在路旁看過路車馬的熱鬧。當時的農村生活乏味的嚇人,任何一點新鮮事物都會引來無數人的圍觀,然後成為許久的談資,直到被下一個新鮮事取代。但王文佐對這一切都不感興趣,他的精力都花在尋找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了,所以和其他奴仆農夫看起來格格不入。終於改變命運的那一天來到了,雖然和王文佐期待的不那麼一樣。
他還能夠回憶起得知自己要被代替主人家的兒子送去百濟從軍的心情,有惶恐、也有憤怒、還有幾分希冀。他知道這可能是唯一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要麼去百濟賭一把,要麼就默默無聞的當一輩子奴仆,勞作至死。他接受了命運的安排,奮起一搏,抓住了機會,改變了自己的命運。而對於當初那隻把自己推進命運之河之中的那隻手,王文佐的心情復雜。
道路在前麵拐了一個大彎,繞過前麵那座小丘,就到紀臺村村口了。王文佐仔細觀察,時間似乎在這裡凝固了,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變化的話,那就是路麵變得乾凈整潔了不少,這應該是桑丘的功勞。
“小民參見王長史!”
路旁的村民紛紛匍匐在地,沒有人敢於抬起頭,雖然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人都曾經與王文佐打過交道,但華麗的官袍、儀仗、鼓樂已經把他粉飾為一個半人半神的怪物。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在這種威嚴下,所有人都臣服的低下了頭。
王文佐的目光掃過路旁,他看到了不少熟悉的身影,不過他壓下了讓其起身的沖動。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適當的威嚴和恐嚇是有必要的。突然,他的目光停住了,在村口旁站著一個老人,那就是他名義上的“父親”王曲。
無論是從孝道還是當時的道德習俗來看,讓王曲跪拜迎接王文佐都是不合適的。王文佐站起身來,撩起官袍的前襟,下了馬車,小步疾趨到王曲麵前,斂衽便要下拜,王曲趕忙上前扶住:“多年未見,想煞老兒我了!”
王文佐本來就不想跪,見王曲如此識趣,順勢站直了向其躬身拜了拜,看了看左右沒有看到王恩策:“恩策呢?”
“他嶽父身體有恙,前幾日就和他媳婦回去探望了,不巧不在村裡!”王曲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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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加班到三點,血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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