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人!”皇後攥緊了拳頭,鋒利的指甲深深嵌入她的掌心,而她卻絲毫不覺得疼痛:“男人都一樣,喜新厭舊!”
許虛文縮緊脖子,竭力蜷縮身軀,以避免引起皇後的注意,一直以來他都竭力避免做出選擇,他隻是個閹人,無拳無勇,無論是天子、皇後、侍中還是大將軍,都能不費吹灰之力的將其弄死,就好像碾死一隻螞蟻。但王文佐的離京讓他再也沒有回旋的餘地,裴皇後直截了當的讓他做出選擇,要麼站在自己一邊,為其通報消息,要麼去死,一起死的還有已經被收養為義子的兩個侄兒。許虛文最後隻得接受了裴皇後的“好意”——長安附近的一處莊園,另外還有三千貫錢,上了裴家的船。
“許少監,你做得很好!”皇後終於發泄完自己胸中的怒氣:“今日通報消息的是溫可是嗎?待會我會讓人取五百段布,送到他的外宅去,你讓他小心行事,若有天子身邊有消息,盡快傳出來,我一定重重賞他!”
“是,是!陛下如此大度,奴婢替溫可謝恩了!”許虛文趕忙磕了兩個頭,一個消息能換五百段布,皇後別的不說,至少賞錢還是足夠慷慨的,大將軍不在長安的這段日子裡,自己選擇裴侍中和皇後這條船,倒也不算太吃虧。
“今日便到這裡吧,你先退下吧!”皇後擺了擺手:“還有,平日裡你若是沒事,就不用來中宮了,免得讓外人看到了,報到天子那兒,引起疑心就不好了!”
“是,是!”許虛文磕了兩個頭,方才起身倒退著出了殿外,到了門口才轉身跨越門檻出去,外邊冷風一吹,他才察覺自己的身上已經滿是冷汗,不由得打了個哆嗦,長嘆道:“哎,皇後天子各懷心事,像我這等做奴婢的夾在當中,當真是沒法過了!”
政事堂。
裴居道坐在當中的位置,右手拿著筆,左手拿著一份文書,在他的幾案上,堆放著永遠都看不完的文書。他已經從早上工作到現在,可是上麵的文牘之山卻一點不見減少。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的手肘、頸背、和腰都在隱隱作痛,隻要稍一扭動,他幾乎幻想著聽到了裡麵骨頭摩擦的聲音,也許該去找個大夫看看,弄點藥來鎮痛……但每個大夫在開出方子之後都會告訴裴居道:修養才是真正能治愈痛苦的良方,就算是仙人,也沒辦法讓一個年過五旬的老人每天在政事堂工作五個時辰。對於這些大夫,裴居道嗤之以鼻,就算累死,自己也不願意鬆開握緊權柄的手。
“裴公,這是這個月轉運到廣通倉的漕糧清單!”劉培吉躬身站在裴居道麵前,雙手舉著一份文書,裴居道沒有說話,伸手接過文書,劉培吉這才後退了四五步,轉身離開。裴居道將文書看了一遍,第一行是總數,比上個月又多了一成,他的嘴角下意識的上翹起來,旋即他又意識到自己不應該笑,那個劉培吉是王文佐的人,漕糧增加也是王文佐的功勞!他強壓下心中的喜悅,將整個文書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隻見文書上字跡整齊清雋,標記著各類物資的多少,還有途中損失的物資船隻的多少,賠償撫恤的數額,最後是上個月的報告總結,途中損失是因為天氣、還是因為船隻維護、船員的操作失誤,以及解決辦法,是加強對船隻的定期維修,和船員水手的培訓,對官吏的處罰等等,一目了然。
“可惜了,這劉培吉倒是個能吏!”裴居道暗嘆了一聲:“不過眼下還是沒有人能替代他,也隻能先用著呢!還有王文佐那個倭人轉運使,真是個能乾的家夥,眼下隴右那邊催促軍糧的使者相屬於道,漕糧可一分也不能少。還真是多虧了王文佐,若非他臨走前把這漕運的事情整飭好了,我這政事堂的位置還真坐不穩了!”
看完了漕運文書,裴居道正猶豫是繼續辦公還是去下麵院子裡散散步,放鬆一下,眼角卻撇到自己的家奴正在堂下猶豫,想必是家中有什麼要緊事!他皺了皺眉頭,老妻還真是沒眼色,竟然家裡事都搞到政事堂來了,一點觀瞻都不在乎了?
裴居道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站起身來:自己這是去院子裡散步放鬆一下,隻不過恰巧遇到了自家家奴!他一邊安慰自己,一邊走下堂,那家奴的清楚,半躬身子飛快的穿過一叢灌木,湊近了裴居道:“主人,皇後娘娘有十萬火急的消息!家中夫人讓小人送來!”
“皇後?”裴居道皺了皺眉頭,不動聲色的從家奴接過一枚蠟丸,走到一棵棗樹旁,那家奴是個有眼色的,落下了四五步跟在後麵望風,裴居道捏碎蠟丸,從裡麵抽出一張綿紙,展開一看,上麵隻有一行字:“帝欲待王文佐還京廢後!”
“天子欲廢後?”裴居道惱怒更甚於吃驚。當然是這樣,否則天子為何那麼趕著把楊家那小賤人送進宮去?定是為了那個小賤人,至於要等王文佐回來之後才廢後,是因為那個小畜生怕我,沒有王文佐替他撐腰,他什麼都不敢乾!想到這裡,裴居道翻過綿紙,紙的後麵一片空白,是的,孩子在宮中,做很多事情不方便多說,隻能揀要緊的說了!
想到這裡,裴居道將綿紙納入袖中,已經打定了主意,對家奴道:“你先回去吧,什麼事情等我回去後再說!”
“遵命,主人!”裴家家奴應了一聲退下了。
裴居道回到堂上,繼續自己的工作,但心中的波瀾卻愈發起伏,紙上的那些文字仿佛生了手足,在紙上爬來爬去,根本入不得眼。突然,裴居道把手中的毛筆向幾案上用力一拍,隻聽得一聲脆響,響徹大堂,頓時有數十道目光聚集了過來。裴居道心知不好,趕忙喝道:“來人?”
“裴侍中!”當值的官吏乾嘛應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這裡是怎麼管的,蠅蟲這麼多,到處嗡嗡作響,叫老夫怎生安心看各地州縣送來的文書?這裡可是皇城之中,是中書門下之地,還有沒有一點體統了?”
“是,是!”那官吏隻是個六品官兒被裴居道這番劈頭蓋臉的訓斥,早就嚇得魂飛魄散,哪裡還敢分辨,隻能垂首認錯。裴居道氣哼哼的訓斥了半天,才一甩袖子離開了,拋下滿屋的官員交頭接耳,議論是非。
“誒!今個兒裴侍中吃錯藥了?怎麼和炮仗一樣,點著就著呀?”
“鬼知道!”劉培吉看了看裴居道的背影:“應該是哪裡沒氣順吧?所以逮著誰就噴誰,還蚊蠅打攪他,我就坐在臺階旁邊,正挨著窗戶,早沒蚊子來打擾我?真是拉不出屎怪茅坑臭!”
“嗬嗬嗬嗬嗬!”旁邊一人捂嘴笑:“老劉你這張嘴真毒,你就不怕讓裴侍中聽到了告你一狀?人家女兒可是能吹天子枕頭風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