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山洞裡有一種咒類異力，我估計是為了保存那些紋路跟小人的。” 　　甘九枝聽到了細微的流水聲，她分析道：“有水有光又有遮擋……”她專心的吸了一口氣，“還有空氣、溫暖、風和……一雙睜著的眼睛。” 　　她向四周看去，一群小人兒靜靜的在壁畫上，流動的紋路悄無聲息的變化著，那藏著的一雙眼睛應該……在上方。 　　甘九枝抬頭看去，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從一個樹枝和灰色碎布構造而成的巢穴中探了出來。 　　四眼對視，甘九枝率先熱情的朝它打招呼：“你好啊！小鳥。” 　　兩個沒睜眼的更小的小腦袋從溫暖乾燥的翅羽下好奇的摸索著母親警惕的世界，見這鳥好像聽不懂她的話，甘九枝心裡那小小的擔憂算是消了個七七八八。 　　她繼續不嫌累的扛起樹化的蓮香又朝前走，約莫就是二三十步的功夫，就到了她給蓮香找的好去處了，那是一處挺大的肥沃的泥土，而且周圍的溫度還要比後頭更暖和些，她麻利的將肩上的重物靠在了石壁上，眼睛四處尋著順手的工具。 　　在一堆碎石間，甘九枝看到了一片碎石，走近些時，她才發現那其實是一片沾了泥的鐵片，她將其拿在手中，鐵皮上那隻是微微濕潤的泥土被她抹在了碎石上。 　　甘九枝一邊勤勤懇懇的挖土，一邊問著淵王：“淵王啊？那些小人是什麼異力者呀？我沒記得我有見過這樣的異力者。” 　　淵王用指甲插著厚實樹給它的唧唧鳥切好的‘每日一果’，語氣帶著些回憶的慢悠悠：“我也不大清楚他們的異力稱號，隻知道很久以前有人稱他們為‘山鼠’，他們的異力其實還和尋靈力有點點相似，他們總是能找到打山洞的最好位置，不過不大受人待見，他們隻要是知道了哪兒有鑿山洞的好地方，就算明知那處地方不屬於自己還是要一群群的來，硬是要把這地兒給鑿出個山洞才肯罷休，九九你知道嗎？他們不會居住在祖先沒有住過的山洞裡，所以就算是鑿了無數個最好的山洞他們也隻會住在原來的山洞裡。” 　　甘九枝手上的動作慢了些，她不理解“山鼠”的做法究竟是為什麼？為什麼有了家，還要去建造另一個家，建造了又不會讓其成為家。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我聽過一種說法，這種鳥對居住環境的要求很苛刻，而這樣的要求隻有‘山鼠’鑿出來的山洞才能完全滿足，《開靈錄書》上有這樣三句話，一些異力的產生，源於世間的呼喚。一些異力的消逝，源於世間的遺棄。一些異力的長久，源於世間的渴求。” 　　“淵王我爹爹也跟我說過很像的三句話。世間的呼喚被聽到了，所以有的人便出現了。世間的呼喚停止了，所以有的人就開始貪婪了。世間的呼喚被習慣了，所以有的人就開始看不見了。” 　　甘九枝將樹化的蓮香放到坑裡：“我爹爹還和我說過他很討厭一句話‘我們尋降靈族有第三隻眼，太滿，所以有些異力會失去它的眼睛。’我爹爹說‘欲望和眼睛無關，欲望和心有關，遷居到梔珠是我們保護族人的方式，而我們依然存在是我們保護世人的方式。’” 　　“爹爹他讓我走遠些，我弄不明白他說的好多話，但我知道爹爹沒錯過。爹爹說讓我走遠些我就走遠些，爹爹說的話我隻告訴你。” 　　切開的果子乾癟了表皮的汁水，他是從什麼時候習慣了果子的味道呢？習慣到看一眼就知道了果子的味道，習慣了果子一定是厚實樹覺得味道最好的一顆，習慣了珍惜無極淵的現在，習慣了憎恨恐懼無極淵的從前，也習慣了遺忘逃避無極淵最初。 　　它久久不能語。 　　因為它說過：有些異力的逝去不值得惋惜。 　　但如果是，有些異力的再次到來呢？它還能為此說些什麼嗎…… 　　“山鼠”為什麼要固執的鑿出最好的山洞，在很多地方，為什麼那樣平凡的鳥會知道它們所有的蹤跡，為什麼九九的爹爹會說我們依然存在……還要讓九九記住那麼多她懂不了的話。 　　“爹爹他讓我走遠些……” 　　朝哪兒走？ 　　朝南？還是朝北？朝西？還是朝東？ 　　還是都要……走向。 　　它習慣了無極淵現在的天，卻不習慣或許是不能忍受，再失去什麼？ 　　答案跳動的很強烈，簡直就是生機勃勃，像是它此刻的心跳會毫不猶豫的因為誰而停止。 　　它可以，但九九不行。 　　無極淵可以沒有它，但不能沒有它的太陽。 　　就像是它的生命被一雙小小的帶繭子的手溫暖的捧起，再放在為它鑄上了盔甲的懷裡。 　　那是真的盔甲嗎？ 　　那是愛，愛到溢出來，愛到讓它藏私，愛到讓它也長出盔甲。 　　“九九，我們往南去吧，更南的南。” 　　甘九枝拍打著手上的泥土，樹化的蓮香終於安置妥當了，她笑容燦爛，微微泛紅的臉頰上沾了些泥土：“好啊淵王，等把淵下的人救出來我們就往南。” 　　她轉身朝外走，不擅長留戀一個地方，但她卻說：“淵王，我們一起往南走！去更南的南。” 　　果子的汁水在嘴裡爆發，甜甜的果味像‘山鼠’鑿出的山洞外飄著的潔凈的雲。它吃了一片白雲，它給自己下了一場雨。 　　水流不通，自然而然腳下就泥濘了，泥濘的是它，被水潔凈過的天空它渴望九九能老在那裡。 　　走出山洞後，甘九枝又變成驢了，醬豬蹄的香氣好像離這兒不遠了，她天生力氣大，體力好，雖然有些不禮貌的說了些實話，但那蓮香確實是樹化的實實在在的，一顆茁壯邪氣的樹和輕巧省力隔著好多座山對望，更何況她現在幾乎沒有靈力，但她很喜歡，很喜歡隻有一點點靈力的自己，雖然會有些副作用。 　　一路上都沒什麼特別的，就連先前那怪異的磨牙聲響也再未出現過，她想著醬豬蹄，小肚子打鼓打的像過了節…… 　　甘九枝在一個滿地零亂的木屋後頭找到了饞的她擦了好幾次口水的醬豬蹄，醬豬蹄的鍋架在一口露天的大灶上，灶膛裡的柴火都快要燒成灰了。 　　“幸好幸好！湯沒燒乾！” 　　醬豬蹄色澤濃艷，她拿了一旁的鏟子戳了下，皮肉軟糯，汁水勾人，香氣大方的不要銀錢。 　　她先前用靈力探查了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就連這座木屋都是一片被人翻騰冷掉的狼藉，她其實有些生氣，生氣到能少吃一口醬豬蹄！ 　　人呢？ 　　喜字窗花呢？ 　　紅燈籠呢？ 　　她那相公呢？ 　　醬過的肉有些燙嘴，可實在是太香了根本舍不得吐出來一點，她張著小嘴用手掌扇風。 　　“慢點吃，吃不完我們就都帶走！” 　　甘九枝滿足的亮晶晶的眼睛都閉了起來，帶走帶走！ 　　等她吃了個肚飽後，她乾脆滿屋子的轉悠，廚房裡米缸空的！鍋沒了！調料罐難道沒這個東西嗎？ 　　臥房裡木衣櫃空的！床咋還是吊著的呢？ 　　書……書房…… 　　呃……密密麻麻的，她趕忙收回腳步，退了出去。 　　避開書房再轉悠了幾圈後，甘九枝可以確定住在這裡的那個啥鬼公子，是真的一點成親的意思也沒有，要不是灶膛還溫熱大門口上還寫了“吉祥桔居”這繞她舌頭的四個字，她還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 　　婚書上不寫著嘛。 　　新郎不辭桔。 　　“淵王，原來他也不想成親啊……” 　　怎麼一個紅燈籠都沒有。 　　“其實我也不想成親的……” 　　我又不像個姑娘。 　　淵王道：“九九如果成親，找書苑 www.zhaｏshuyｕan．com 那新郎一定得是要最愛你的，還得是神仙一樣的人，隻有神仙才配得上九九！” 　　甘九枝手上找了點活，那是幾張可以包住食物的油紙，她臉有點熱，聲音是克製過的：“才不要成親呢……神仙是和仙子成親的，凡人是和凡人成親的。” 　　淵王很肯定的說道：“這樣的話，那和九九成親的人就得是凡人中的神仙。 　　她用鏟子把剩下的三根醬豬蹄弄到油紙上，包好的時候雙手上沾了些黏黏的醬汁，她頭垂了些：“我怎麼能跟那樣的人成親啊……那樣的人喜歡的都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知書達理又心地闊達的姑娘。” 　　她將手上的醬汁用抹布抹掉取下頭上的發簪和她嫌麻煩而係在腰間的霞帔，平靜的說道：“我有異力但我不會覺得自己高人一等，我力氣大耐力好但不會嘲笑不如我的人，我不聰明但我不會覺得自己無用，我不是很漂亮但會相信自己很可愛，我有壞習慣但會盡力改正，我現在身邊隻有你但我知道很多人都愛我。” 　　她將要吃的醬豬蹄和等會兒要用到的霞帔裝在同一個包裹裡：“我爹爹說有很多人都愛我，我是個很好很努力的孩子，所以就算心裡頭有時還是會因為自己的不好和別人說的一些話做的一些事而難過，但我隻要想到你在我身邊，很愛我的你在我的身邊，這些難過，就通通都不難過了。” 　　無極淵的王說：“九九是世間最好的姑娘。” 　　甘九枝把竹筒裝滿水係在腰上，提著包裹準備離開這裡了。 　　“知道啦！你已經說了很多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