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鈴,是什麼時候?斯蒂因已經不記得了。 在他的印象中,那個總是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有著一頭閃亮金發的少女臉上似乎從來沒有過名為悲傷的表情。每次見到自己,她總是笑著撲過來拉住他的手,笑嘻嘻地問道:“嘿嘿,斯蒂因,我們今天去哪玩啊?” 那時候的她還太年輕,對於粘人的鈴甚至有些厭煩。心情好的時候,他會笑著點點頭,回復道:“秘密,不告訴你~等到了你就知道了。”然而,當他心情不好時,直接走人都已經是相對好的態度了。 但是,每次他第二天開始反悔頭天自己的行為並去找鈴道歉時,鈴總是一副笑瞇瞇毫不在意的樣子:“誒?斯蒂因哥哥原來覺得我是這麼小氣的人的嘛?”搞得他更加不好意思。 那時候的他覺得鈴對自己的好似乎是理所應當的,甚至自大地覺得鈴是因為自己的父親是城裡的主教才來巴結自己的——現在想想,多麼可笑啊,自己的“父親”說不定早就忘了自己的母親還有自己的存在了,他卻還在自欺欺人地狐假虎威。 也正是因為自己的自大,他在社區裡招惹了不少人——他覺得他們之所以他們不敢來報復自己,正是因為他的父親的身份的原因。然而,這社會的險惡又豈是一個半大孩子所能懂的?他哪裡知道,自己的母親因為他的各種行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又為了保證他的安全付出了多少。他依舊是那樣的目中無人,自以為不可一世。 結果...... 那天的事斯蒂因畢生難忘。那天,以往天天來找斯蒂因的女孩沒有按時到來,可傲慢的他不僅沒有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反而在內心中責怪她——畢竟她來找自己是理所應當的,哪天不來就是背叛了二人之間的“約定”。他在心中打算第二天不和她說話了,可是,第二天,鈴依舊沒有到來。 說來可笑,兩家人之間的距離最遠不過一公裡,但他說不清是“傲嬌”還是“傲慢”,就是沒有踏出那一步。結果,直到一周後他終於遲鈍地意識到事情不對急急忙忙沖到鈴的家裡時,看到的是已經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鈴,以及還沒來得及安葬的鈴父母的屍體。 “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到底在等什麼?”這是看到眼前的悲劇場景之後,斯蒂因心中唯二的想法。 他還記得當自己顫顫巍巍地走過去將鈴喚醒之後,鈴那虛弱的聲音,以及眼中的那一絲驚喜。 鈴顫抖的手吃力地抬了起來想要牽住他的手,但是她的身體卻是連這最後的小小動作也沒辦法做成了。她的嘴角扯出一絲弧度,眼中滿是不舍地望了斯蒂因最後一眼,然後...... 她的手重重垂下,那雙曾經充滿笑意的眼眸被象征死亡的灰氣所充斥,隨之而來的,是他絕望的哭聲。 然而,真正的地獄,是在他終於鼓起勇氣掀開鈴的被子,打算讓她入土為安時,看到的她那血流如注的下身...... ———————————————— 後來他才知道,傷害鈴的,正是他一直以來所“依仗”的那個“父親”。 也正是這時他才明白,什麼狗屁主教,不過是披著神袍的禽獸罷了。聖堂王國的主教們的眼中似乎隻有一個名為自我的神明存在,至於所謂的光明之神,若非他們心中清楚這些神明早已在百年之前就已被全部誅殺,恐怕也不敢信奉他。說到底,這些神明隻是他們為自己謀利的噱頭與幌子,誰在意他存不存在?何況,當年的神明對現實位麵做了些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估計也就聖堂王國那些被從下小洗腦的國民們還相信神明的正義性與存續性了。 可是,知道了兇手之後的他什麼也做不了——他哪裡敢做?諷刺的是,他平日裡的胡作非為倒像極了他的父親,也難怪這件事之後,不少人嘲諷他“有其父必有其子”,甚至有人覺得鈴是引狼入室,那主教就是斯蒂因引來的。斯蒂因什麼也說不了,也沒法反駁,他知道,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已經不可能彌補,他再怎麼懺悔,那個女孩都不會再回來了。 可是,他不甘心! 那麼善良的鈴,憑什麼被一個主教淩辱之後就隻能不聲不響地死去? 那麼愛笑的鈴,憑什麼這麼小就早早地離開這個世界? 那麼可惡的自己,憑什麼得到鈴的溫柔? 從那天起,他與自己的過去分割開來,成為了一個自己也不認識的陌生人。 他甘願被主教們所驅使,做他們的狗,甚至乾過不少為禍社會糟蹋他人的事,他似乎已經完全墮落了。那些曾經熟悉他的人,那些他曾經的朋友如今唯恐避他而不及,他成為了居民們口中的“走狗”;他成了光明之神的忠實仆從;他成了那個自己曾經最厭惡的人。 他墮落了嗎?不,他沒有。 沒有人知道,每一個被他傷害的人,在事後都會莫名其妙地交了好運。那些慘死於他“毒手”下的人的親屬,也都在事後得到了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補償。不是沒有人覺得事情不對,也不是沒有人覺得這些事就是斯蒂因做的,可是,不管他們怎麼覺得,哪怕他們自己跟別人提出來這些想法,回應他們的也隻有“我看你是被賣了還要替別人數錢”的嘲諷。久而久之,沒人覺得這些事情有多奇怪了,他們認為這些補償似乎都是理所應當的天降橫財——哪怕自己或者自己身邊的人為此遭遇了不知多少不幸。 終於,他成為了一名“光榮”的主教。沒有人知道,主教神袍的授予儀式上他那真誠的笑容究竟來自何處——從現在開始,他終於不用傷害別人了。 他所在的城池很快成為了大家口口相傳的“聖地”,無數移民湧入,別人唯恐避之而不及,他照單全收。人們說斯蒂因在為自己過去的罪孽懺悔,信徒們說斯蒂因得到了光明之神的祝福,其它主教們樂得看見一個幫他們收拾爛攤子的人而稱贊他為“天選主教”。他在微笑中坐穩了自己的位置,人們常說地位與享受會使人忘記仇恨,然而,他從來沒有忘記過那隻他沒有牽到的手。 在一場宗教裁判會議上,他一改往日溫和的行事作風,激進地指責一位被控貪汙教廷財產的主教——在聖堂王國,能讓聖堂教廷官方親自審判一個主教的行為,似乎也隻有私吞教廷財產和貪汙了。至於原因也很簡單,私吞教廷的錢會影響到其它主教的利益,偷了別人的蛋糕,不被群起而攻之才怪呢。當然,平常不是沒有人貪汙,也不是沒有人私吞,隻是一般不敢如此明目張膽。這主教估計也是飛揚跋扈慣了,竟然如此囂張。 當然,也許這個主教隻是有恃無恐罷了。他很快拿出大量證據證明了自己的清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又將所有的罪責嫁禍到了一個普通女孩的身上——盡管女孩的家庭甚至吃不飽肚子。 在這個事件似乎就要迎來“皆大歡喜”的結局的時候,就在又有一個無辜的女孩要慘死的時候,斯蒂因站了出來。 他拿出了這麼多年來自己收集的他的罪證,罄竹難書已經不足以形容他的罪行了。斯蒂因以一己之力扳倒了那個主教的所有辯解,其它所有想要替他辯白的主教全部也被他拿出了各種證據所威脅得不敢說話——這時候這些主教才知道,平常斯蒂因收留他們領地的流民可不僅僅是因為善心——更是為了獲得足以一棍子打倒所有人的證據。放在平常,這些指控根本就是無關緊要的,可是在宗教裁判會議上,在教皇和萬千信徒的注視下,沒人敢袒護這個罪人。 最後,在教皇宣布該主教有罪,應處以絞刑的宣判聲中,斯蒂因走到那名主教旁邊,耳語道:“去地獄為鈴懺悔吧,父親。” 第二天,絞刑臺下,望著那具已經失去了生命的屍體,鈴的笑臉再次在他的腦海當中浮現,一行淚水自他的臉頰滑落...... 歲月匆匆逝水長,憶往昔,淚沾裳。 生死相隔兩茫茫,思無盡,恨難消。 夢裡依稀故人影,音容笑,宛如昔。 醒來空餘寂寞心,情難斷,意難平。 明月高懸照孤影,夜深沉,人難眠。 思緒紛飛如潮湧,思君情,永難忘。 天涯路遠難相見,情難舍,意難休。 但願來世再相逢,攜手行,共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