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的衣服烘了一晚上總算是乾了,老李老婆趕緊把衣服收好了,又把孫子的鞋襪放在煤爐子邊烘著,這幾天雨就沒停過,小城冬天的天氣就是如此,陰一陣,雨一陣,街上濕漉漉的似乎總沒有個乾透的時候,太陽一個月不露臉的時候也是有的,小孩子在外頭瘋啊跑的,回來就是一身水一腳泥。 初二雨下的更大,老李中午非要請了老王一家先來自己家吃飯,他想對王瑾表示一下感謝,到了下午,老王又把老李一家子給叫了過去,約摸四五點鐘的時候,王瑾和何春兩個人在廚房裡忙著準備晚飯,老李老婆抱著玩得累了睡著了的孫子,王佑安去到老李家裡在那兒幫李八一解幾道練習題,其餘四個男的在外頭屋子抽煙聊天,這時候聽到外頭有人拍得啪啪響,喊著: “媽!開門呀!媽!媽!開門呀!” 王全安聽出來是翟恭顯的聲音,他第一個走出去門外,雨開始下得大,看到翟恭顯身上都被雨給淋濕了,怎麼喊,那徐老太就是不給開門,“別喊了,燕子,走吧,先去我家!”王全安沖過去邊說著,就邊拉著翟恭顯來了自己家裡。 王瑾看得一陣心疼,趕緊拿了自己的毛巾放熱水裡擰了,讓翟恭顯擦了臉和濕冷的頭發,又把外套給換下來放煤爐子邊烘著,給穿了件自己的外套,正好倆人一般身高,穿著倒也是合身。 老李老婆也是心疼著,想這徐老太做媽的,心也太狠了,她握著瞿恭顯的手,說著:“哎喲,燕子誒,看你的手哦,怎麼凍得這麼冰冷的哦!”,一句話,聽得翟恭顯眼眶濕了起來。 初二這天臨要出發的時候,許建國臨時變卦說讓翟恭顯自己去給徐老太拜年,他不想去,瞿恭顯說盡了好話也沒有用,她知道這幾年過年,自己老娘都沒給過他這個女婿好臉色,平時尚可開脫解釋過去,真麼多年了,年年過年自己老娘就得鬧一回,讓許建國難堪。她也知道許建國不容易,和她結婚後,不知道受了多少她老媽的氣,甚至還有她BJ哥哥姐姐的,對著許建國冷言冷語,斜眼呲鼻的事兒沒少乾。許建國原是一直不往心裡去的,真正讓他開始與自己老婆娘家人杠起來的,是兒子出生後,非堅持要姓翟這點他也忍了,而他不能忍的,是徐老太對自己親外孫的冷漠,出生在醫院從沒看過,抱回來後隻瞅了一眼,說了句必須姓翟,不能姓許,太寒酸!之後就沒帶過一天外孫,孩子生病、住院、上幼兒園接送,都是許建國父母在辛苦操持,最後換來的,是對孩子一如既往的冷漠,如同對他許建國一樣,這刺破了許建國最後的底線。過年這事情,從瞿恭顯說陪她老娘過年,到妥協初一去拜年,說到最後,勉強答應初二去拜年,這算是小城‘初一兒子,初二郞’的拜年習俗,可臨了,許建國帶著兒子寧可去外頭玩兒,也不瞿恭顯帶回娘家。瞿恭顯也沒辦法,一頭是自己老公,一頭是自己老娘,兩個人一個比一個倔!她隻好自己安慰自己‘’這索性少見麵可能還更好點兒’,她於是將兒子留下,自己過來給徐老太拜年,哪知徐老太開門見隻有她一個人,‘砰’地一聲就把門給關了,也不許小保姆開門。 “燕子(翟恭顯的小名),”老王說話道:“等你老娘氣過了就好了。” 翟恭顯苦笑著搖了搖頭:“王叔叔,您這是在安慰我,我知道!您看看我兒子翟耀今年都已經幾歲了,她這口‘氣’,未免也過去的太慢了……!” 她看著李家兄弟,繼續說著:“八一又在看書是嗎,我聽說他要考大學,在很用功地看書……,哎!我是沒辦法了,這輩子就這樣了,太辛苦了,建國他也有他的苦,有的時候我都不知道這日子還過不過得下去……” “你這孩子!”老李老婆著急起來:“結婚才多久,大過年的怎麼盡說些個不著調兒的話!” 老王家老李家都說要留著翟恭顯一起吃了飯再走,翟恭顯執意要回去,許建國家住在那探礦家屬房子,裡這邊可不算近,她硬是沒讓人送,借了把傘自己走了回去。 翟恭顯話沒說個透底,老李家人在,她也得顧忌別人的感受,其實許建國為了不去她娘家,這兩天一直都在甩臉子上就給她看,大過年的,連著兩天都不怎麼與她說話,許家人都看了出來,心裡是清楚的,他們兩口子沒為別的事吵過架,每次就為的這個徐老太,所以也沒人敢問。翟恭顯結婚後過得最舒暢的日子就是她老媽回去BJ住的那兩年,確切地說,還沒有兩年,而且,其中有一年他們一家三口去BJ過年,結果也是鬧得很不愉快。她以前一直認為是自己娘家人太過苛刻,斜眼看人,可是隨著時間,看到周圍的人、事、物都在一點一點的發生著意想不到的變化,她開始覺得也許不全是自己娘家人的問題,也許,也是她的問題,也是許建國的問題。 老李家也好,老王家也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這要放在以前,徐老太那可是統統都是瞧不上眼的。徐老太是在國外留學時認識了她先生,兩人都是北京人,在異國他鄉的親切感很快了拉近了彼此的距離,畢業後便一同選擇了回國,想著為祖國發展建設貢獻一點兒自己的力量,他先生響應國家號召選擇了來到小城,徐老太於是就這麼跟了來。 翟恭顯一直很羨慕哥哥姐姐,他們留過學,或者,至少上過大學,她比在BJ的哥哥姐姐年紀要小許多,她一度一直認為母親是因為偏見的因素看不上這幾條巷子的街坊鄰居,但年三十這天母親對李五一的態度,讓她開始反思自己一貫的認知。小時候她和李五一、王全安打打鬧鬧,母親不許她跟這幾條巷子的孩子玩鬧,要她看書,她一直認為母親就是看不起人家這種鄉下出來的,但現在她開始明白,母親或許是太過要強了些,對人的要求高了些,但或許母親這樣的人,她對人生的認知,她對活著的意義的解讀,她的價值觀一直就是如此。看到母親對李五一贊許有佳的態度,看到李家三個兒子此時的狀態,她開始意識到,她和許建國兩個人都太過安於現狀,人生或許可以安於平淡,但平淡不意味著不去追求,翟恭顯開始有了領悟。她也知道外頭的世界在發生著變化,母親這次從BJ回來也說過好些次,什麼改革開放,形式一片大好,深圳經濟特區之類,她一開始聽著沒當回事兒,但今天,這個春節,看到旁邊鄰居實實在在的變化,再有想著許建國那按部就班的人生,又倔又犟不知變通的脾性,她開始想著,她還能夠再做些什麼,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