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半弧形圍過來的中國士兵並沒有在輕重機槍火力的掩護下一開始就發動猛攻。
中國士兵彎著腰前進到接近200米的位置就主動伏下身體,並不忙著繼續向前,仿佛一點也不在意前方即將開始拚命向後撤的日軍主力。
如果能如此僵持,自然是最好,井上小樹大尉敢用自己的腦袋保證,後藤大左必將全力回援,1200米的距離,八嘎的就是一群烏龜,十幾分鐘也應該爬到了。
但井上小樹更知道,能用不斷殘酷擊殺戰馬搞出‘釜底抽薪’戰術的中國人絕不會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他們一定醞釀著更可怕的打擊,比如.....
剛剛才摧毀過山炮兵陣地的迫擊炮和數量不知道多少的擲彈筒!
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轟!轟!轟!”伴隨著一團團硝煙就在步兵防線前後左右騰起,日本陸軍大尉狠狠給自己來了一個嘴巴子,滿眼絕望的將身體縮進戰壕。
生平第一次,井上小樹無比痛恨自己睿智的大腦。
中國人的炮很多,炮彈也比他想象的要充沛的多。
要知道,那可是一個中國騎兵連官兵甘願當馬夫的結果啊!那些平日裡被精糧喂得膘肥體壯的戰馬,可以馱著體重120斤的士兵和裝備奔行數十裡,這次,卻是成了最好的馱馬,為6門迫擊炮足足運載了300發炮彈。
為了神頭嶺這一戰,唐團座可也是下了血本,幾乎是拿出了四行團百分之八十的彈藥儲存,心疼的負責軍需的莊大參謀長隻齜牙。
但唐刀說服了他,用唐團座的原話說:打好這進太行山的頭一炮的意義,可不僅僅隻是把108師團砸個滿頭包,更要讓友軍們知曉我團價值之所在!
我們都說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來對抗日寇,可老祖先都用一句“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詮釋過真實的人性,要被團結首先得有能被團結的實力!
想釣魚,都得舍得打窩子,更何況是四行團想提前七年抱上那支注定要橫掃天下的大粗腿。
說實話,空閑的時候,唐刀也想過有沒有一種可能,靠自己對於未來脈搏的把握走出一條和曾經時空完全不同的道路,但他終究還是放棄了。
不是唐刀懼怕歷史這輛固執的列車軌跡清晰,而是他清楚的知道,所謂的歷史大勢不過還是千年前李二說過的那句話: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擁有自己土地的夢想,對於一個在這個星球上紮根數千年的農耕文明來說有多執著?恐怕沒有人比來自百年後的小蝴蝶更清楚了。
夢想的星星之火一旦撒下去,遲早會成燎原,那是誰都無法阻擋的。
無法阻擋,自然得加入,何況唐刀知道,在未來,他們做得不錯,盛世雖然來得稍晚,但沒有缺席!
他的華夏,真的很好!
唐刀當然不會知道,早在半月前,他和四行團所有材料已經被匯總放在那名智者的桉頭。
“不錯的年輕人,應該可以被團結!”已經過了不惑邁向知天命年齡的智者做出了如此評價。
921師兩位大老此時也正守在電報機前,透過前線683旅指揮部不斷發來的戰況,了解著戰場並觀察著四行團的戰力。
兩名經歷過無數戰場的大老雖然都沒有做出任何口頭評價,但目光中滿是驚訝。
僅用兩個步兵營一個炮連,一個半小時,攻克擁有1300日軍和完善防禦工事的黎城;其麾下防空連成功伏擊返航日機編隊,擊落擊傷日機數架;僅用5個小時,剛結束完黎城之戰的官兵攜帶所有輕重裝備,於山路上急行軍40裡就抵達北乾嶺主戰場;其最高指揮官唐刀親率兩個步兵連一個騎兵連迂回繞行奇襲日軍後方陣地,並通告683旅,決意以此為鎖,堵死該部日軍最後生路。
該團戰鬥力極強,隻是一個空泛概念,兩名久經戰陣的大老卻是從中看出了不少細節。
其一,該團團長唐刀,不愧是從淞滬這個血肉磨坊沖出來的軍事天才,指揮藝術卓絕且勇敢;其二,該團武器之精良,就算是同級別之日寇,也難以望其項背;其三,該團官兵意誌之堅韌,執行軍令之堅決,極為罕見。
如果意誌不夠堅韌,如何能在一場大戰之後,還能立即投入到搞強度行軍趕赴數十裡外的戰場?
不過,和唐刀想象的略微有些差別,對於這兩位大老來說,讓他們對四行團真正刮目相看的,還真不是四行團裝備有多精良,可動用的火炮、炮彈是他們平生之僅見。
而是四行團於此戰展現出來的意誌品質,這讓兩位密切關注著四行團的大老有種惺惺相惜感。
論起這個,有那支部隊能和八十集團軍踏過萬裡長途的精銳們相提並論?
但四行團,卻竟然奇跡般擁有了這股子氣勢。
再想想四行團團長唐刀在683旅旅部說過的‘身為軍人,當為國家民族流盡最後一滴血!’言論,兩位大老對望一眼,眼中皆浮出欣賞之色。
或許在這二位的眼中,裝備遠沒有士兵的意誌品質更重要,但戰場上,精良的裝備卻可以少死很多人。
唐刀向來的論調都是:軍人不怕犧牲,但必須得犧牲有價值,而不能做無謂之犧牲!
能用裝備解決的,絕不輕易用生命。
所以,唐刀下令,在步兵進入攻擊狀態之前,炮兵不必吝嗇炮彈,用炮火給步兵開路。
雖然四行團也還沒形成完整係統的步炮協同,但將炮兵陣地挪到距離前線不到500米的6門迫擊炮,用十幾發炮彈試射後,精準已經可以控製到10米誤差。
步兵們就在己方火炮炮擊日軍陣地一分鐘後,開始逐漸向著正處於炮火連天中的日軍陣地前進。
不過,為了防止誤傷,他們第一波前行的軍人大約隻有一百餘,兵力不多,卻能使得兵線保持著足夠的稀疏度,每名單兵間擁有著七八米的寬度。
但若是被氣浪和彈片壓製到戰壕裡的井上小樹能膽量向陣地外觀察的話,會發現,這些士兵看似兵力不多,分布的也很零散,其實卻保持著三人一組的組合。
這三人組合基本呈現一個被壓扁的三角形,位於正中的往往都是手持沖鋒槍或是半自動步槍的士兵,兩側則是步槍兵。
這樣的組合,自然是連續火力為主攻,兩側的步兵對位於箭頭的步兵形成兩翼保護。
顯而易見,可能在200米外,這樣的三人小組還對日軍形成不了太大威脅,可一旦進入四五十米距離,那就有些可怕了。
彈匣容量達到20發的mp28瞬間噴射出的火力甚至比一挺輕機槍還要可怕,兩側的長槍兵則可以投擲手榴彈做火力補充,等沖鋒槍兵更換彈匣,兩桿步槍亦可以開火保證火力連續性。
而等到炮火逐漸變得稀疏,腦瓜子嗡嗡的猶如被塞進了數千隻蜜蜂的井上小樹將頭探出戰壕,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戰鬥小組。
令他肝膽俱裂狂呼“敵襲,射擊!”的原因是,這樣的戰鬥小組,數量高達30餘。
顯然,井上小樹的高聲狂呼有些太晚了。
6門迫擊炮和18具擲彈筒不惜耗費轟擊戰壕的戰術,之所以停止,是因為己方步兵已經抵達日軍陣地前沿40米,那已經接近炮兵們的極限心理值了。
炮兵們額頭上、身上,掌心,全是汗!
冷汗!
那不是瘋狂搬炮彈累的,而是緊張的。
唐團座的命令堪稱瘋狂:所有炮兵、擲彈筒兵不得停止炮擊,直到一線步兵抵達至可以投擲手榴彈的距離!
隻要有一炮失誤,炮彈或者榴彈就會落到自己人的隊列中,以他們毫無遮掩在野地中的攻擊狀態,至少也是兩三人的生命逝去。
死在敵人的槍彈中,那是犧牲,是戰士自己選的歸宿,可死在自己人的炮彈中呢?
死去的人什麼都不知道了,可活著的人,尤其是親手架起炮口放下炮彈的炮兵們呢?該如何麵對?
除了炮兵們自己,或許隻有天知道他們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壓力!
幸好,步兵們終於抵達了唐團座規定的區域,炮兵們也沒犯下誤傷戰友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