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夢中的跛腳翁(1 / 1)

劣化蟲洞 A.D.B 2253 字 2024-03-20

“你負責洗啊,我負責給咱搞運輸”   熟悉的口音,熟悉的腔調。像是來自甘肅,又像是來自漢中。   老頭端著殘羹剩飯一瘸一拐的走來,將碟子碗筷卸在粗糙的大理石水槽中。   盧普看不清他的臉。   “這些洗好了沒?”   盧普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回答。但老頭沒有期待任何回答。   他自顧自的將看上去沾過水的碗碟摞起,然後一瘸一拐的運往廚房。   寬敞的院子。酥爛的屋簷。乾枯稀疏的藤條掃把。遮天蔽日的樟子鬆樹。   水泥地麵不斷開裂,又不斷被修補,這個院子裡的每一個點彼此之間都有著落差,它們似乎全部都不在同一個水平麵上。   “這堆也洗好了?洗好了我就給咱運走了”   盧普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回答。但一切都順理成章的推進了。   老頭又一瘸一拐的走來了。他不管大理石水槽邊增加了一張還是兩張洗過的碟子,隻要出現,他就將它們拿走,他從不等待。   他似乎走了很多趟,但他始終樂此不疲。   盧普依舊看不清他的臉。   他又跑了很多趟。終於,他用這種低效率的方式運完了所有的碗碟。老化掉漆的紅木櫥櫃的一角被折起的傳單墊起,但依舊搖搖欲墜。闔不起的右櫃扇頂部同樣用透明膠帶粘上了被折起的傳單,櫃扇上的玻璃在歲月的洗禮中逐漸從透明變得半透明。   他點燃一支煙,端起泡滿金銀花的白色搪瓷水缸,翹起二郎腿坐在門洞前的大方桌旁。   鋪在鄉道上的玉米粒,點了又點的蚊香,健碩的中華田園犬,掛在晾衣繩上的臘腸。   “出去轉轉?”   盧普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回答。但老頭似乎沒有表現出一絲落寞。   膠頭,金屬桿,合成塑料柄。他隻在起身時倚仗這支拐杖。   “走!”   這個“走”字是從比嗓子更深的地方擠出來的。他將煙頭丟進作為垃圾桶使用的油漆桶,豪飲大半缸金銀花茶,起身,將身上的瓜子皮和核桃屑悉數抖落。   他把拐杖靠回墻邊,黃毛犬聞聲而動。它追著自己的尾巴吠了六圈,一陣風似的沖進內院舔舐不銹鋼小碗裡的清水,然後又乘風沖回門洞。它身後的旋風卷起地上的落花,卷掉了方桌旁的粘蠅板。它爬上老頭的膝蓋,然後又滑落下去,反復數次。   “好,走!”   老頭又喊出一句“走”。這句“走”比上次清亮,他說的很輕鬆。他戴上鴨舌帽,將狗繩卷在手中。黃毛犬沒有被束縛,但始終不曾遠離。盧普不知道這句“走”對誰說的。   推開門洞裡的綠色鐵門,是一條通向朱紅色大門的長廊。老頭坐久了,本就不靈便的步伐愈發踉蹌,但並沒有等盧普。   “走!走!”   這句“走”幾乎是振聾發聵,不容商榷。老頭沒有向後看,但盧普確定這聲“走”一定是向自己說的。盧普情不自禁的跟了上去,跟著老頭的步伐。   但是盧普怎麼也跟不上。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盧普卻始終無法觸及。   戴著鴨舌帽的老頭推開了朱紅色的大門,黃毛犬迅速從縫隙中竄出。鄉道上啄食玉米粒的麻雀被驚擾而四散,各自飛向天空。   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   ————看著老頭的背影,盧普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了這樣一句。   長廊,鄉道,黃犬,老翁。朱紅色的大門被完全推開時,灼眼的白光吞噬了同它接觸的一切。   奔跑,疾馳。盧普掙紮,向前方伸出手,但始終未能來得及在白光吞噬一切前觸及任何一樣東西。   粗糙的棕櫚床墊,打翻的玻璃水杯,莫名的淚流滿麵,滿地的敗絮浮灰。   白光消散。除此之外,迎接他的還有不可理喻的失魂落魄和無法解釋的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