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日宋澤被辰兮一把大力推翻在地,回頭一看,她二人已不見蹤影,不由得大吃一驚。急忙爬起來,忽見一物掉在地上,拾起一看,原來是一隻小小的錦袋,上麵繡著一個“辰”字。他心知是辰兮留給他的東西,忙打開來看,裡麵是一個更小的錦袋和一張小紙條。 宋澤展開紙條,上書幾行潦草的小楷:“馬在門外,自識來途,已食大還丹,腳力極快,望駕之速去,莫要回頭!”另有一行更小的字:“小錦袋走投無路時打開。” 宋澤雖然不太機靈,但一想之下還是明白了,怪不得辰兮來時要招自己同乘一騎,原來是讓自己好生認得那匹馬,怪不得她說從“景”門入主恩科大吉,原來是指自己到底可趕得及會試。 當下熱淚盈眶,對仙子姐姐的機智縝密深感嘆服,將錦袋仔細放入懷中,沿著來時的路小心翼翼地摸回去。轉過幾道回廊,突然眼前閃出一條人影,宋澤大駭。未及反應,那人影已經跌坐在地,仿佛更加駭怕。定睛一看,隻見夜色中露出一個清麗的輪廓,弱柳扶風一般,顫巍巍地泣道:“啊...終是不成…終是不成!…這可真是命麼?......”拭了拭淚,忽然跪起來,抓住宋澤袍子角:“求求你,不要把我帶回去,我求求你!我再也受不了了,爹爹忒也狠心,求你行行好吧!” 宋澤驚道:“小…小姐,你怕是認錯人了!” 那人正是烏惜潺,她仍是不住地哭泣懇求,宋澤急道:“小姐當真認錯人了,在下從未見過小姐呀!” 烏惜潺抬起頭,哭得梨花帶雨:“你…你不是爹爹派來的麼?” 宋澤道:“令尊是誰?小生不識得,小姐莫要驚慌。”他急於想走,腳步已經抬了抬,但烏惜潺這等弱女在麵前嚶嚶哭泣,男子漢焉有袖手旁觀之禮?當下一跺腳,扶起她道:“小姐莫不是在躲什麼人?” 烏惜潺道:“你真的不是爹爹派來捉我的?你不認得我?這麼說…你不是烏家莊的人?”忽然緊緊抓住宋澤的袖管,“公子,既然你是從外麵來,求你帶我出去!我已經五年未曾踏出房門一步了,動輒便有無數人盯著我,這等牢籠樣的折磨,我再也受不住了!” 宋澤完全不明所以,但眼下哪有時間慢慢分辨,隻道:“小姐的遭遇小生甚是同情,但此刻小生自己能否走出烏家莊,也還是未知之數…”見烏惜潺緊緊攥著自己的袖管,纖手顫抖著,不覺同情之心大起,說道:“小姐一定要跟著在下,那便走吧!” 二人摸索著向角門移動,大氣也不敢出。原來今日烏家莊拜辰兮所賜,被各路高手輪番探陣,很是混亂,烏惜潺便趁著空隙溜出了屋子。五年的幽禁已經耗盡她的忍耐,自從聽聞墻壁裡有怪聲,而服侍她的奴婢拒不承認,仿佛那聲音隻有她一個人聽得見,她便懷疑自己腦子生了毛病,再這樣困頓下去遲早要瘋癲。從那時起,她便時時留意仆婢輪流監視的規律,今夜瞅見一個空檔,便飛快跑了出來。 她跟著宋澤亦步亦趨,正自惴惴,突然眼前出現一張臉,那是她此刻最不想見到的臉——服侍她的侍婢蕊兒,正麵無表情地站在他們麵前,擋住了去路。 烏惜潺如見羅剎鬼,身子一軟,宋澤急忙扶住,他自己也是一身冷汗,壯著膽子道:“這位…姑娘,煩請你行個方便,放我們過去吧!”他編不出任何借口,也無一星點應變經驗,隻得說了這麼一句大白話。 蕊兒直視著烏惜潺,道:“小姐,您真的這麼想離開烏家莊麼?” 烏惜潺垂淚道:“蕊兒,這五年我是怎麼過來的,你最清楚,這樣的日子我一日也過不下去了,爹爹既不願見到我,不如就當從未有過我這個女兒罷!” 蕊兒道:“小姐錦衣玉食、前呼後擁,竟如此厭惡這個地方麼?” 烏惜潺忍不住低呼道:“你是真的不明白?好,從此刻起你就是烏家小姐,你來做爹爹的女兒,這一切都給你,都給你!” 蕊兒默然片刻,看了宋澤一眼,又轉向烏惜潺:“其實小姐這些日子一直在想辦法逃走,我都知道,我隻是想最後問一問小姐罷了。既然您去意已決,我不會強求,隻是你們未必識得出去的法門,隨我來!” 這一下宋澤和烏惜潺都愣住了,見蕊兒已經當先轉進一處角落,朝他們招了招手,當下不及多想跟了上去。蕊兒熟門熟路,避過一眾家丁,又小心繞開幾處大陣的機關,終於見角門近在眼前。烏惜潺一把拉住蕊兒的手:“你隨我一起走吧!” 蕊兒掙脫她的手,正色道:“小姐,您是我的主人,我不忍心看您忍受痛苦,可老爺一樣是我的主人,我也不能背棄他。今日我放你們走,自會去向老爺領罰。” 烏惜潺大急,蕊兒已轉向宋澤道:“小姐既定了心思要隨你遠走,你必得好好待她,否則烏家莊絕不會饒過你!” 宋澤吃了一驚,忙道:“不不,你可誤會啦!”話音未落,隻聽遠處一聲斷喝,幾個家丁發現了他們三人,正朝這邊迅速圍過來。蕊兒一言不發,調頭撲向那些家丁,展動身形與眾人纏鬥起來。打鬥之聲一起,四麵頃刻響起許多腳步聲,顯然已觸動警戒。 宋澤見蕊兒的身影已完全沒入激烈纏鬥中,急得直跺腳,但再無暇多顧,拉著烏惜潺飛快出了角門。果見馬兒拴在樹旁,煩躁地撂著蹄子,顯然是一身勁力勃發。當下半抱著烏惜潺跨上了馬背,一騎絕塵而去。 二人在馬上飛馳了約一個時辰,天漸漸亮了,這馬卻殊無倦意,越跑越快。天大亮後,二人已來到臨近一座鎮子,宋澤栓了馬,與烏惜潺坐在一個小茶寮裡歇腳。二人這一夜的驚險、趕路,均是一臉倦色,卻抑製不住興奮。尤其是烏惜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莫說這五年幽禁,就是在五年前,她也極少有機會踏出烏家莊的大門,來見識市井摸樣。 暖陽照下,隻見烏惜潺清麗絕俗,蹙煙眉、含露目,一如姣花照水,弱柳扶風,宋澤不覺看呆了,心道:“常言書中自有顏如玉,那顏如玉可有這般美麗?” 同樣看呆了的還大有人在,這小鎮子中的小茶寮,何時坐過此等絕色美人,且見她衣著、舉止皆非尋常人家,不由得側目紛紛,竟漸漸聚起一小撮人。 這許多人圍著他們打量,宋澤甚覺尷尬,烏惜潺卻懵懵懂懂。她自小甚少見到外人,近五年來身邊更是隻有丫鬟婆子,是以對自己的絕色美貌並無太多意識,旁人有時說起她是什麼“武林第一美人”,她也隻當是奉承話兒。現在眼前忽然有這許多市井之人,各色打扮、各樣麵孔,不覺感到甚是新奇,向周圍人羞澀地笑了笑。 這一笑不打緊,一眾人登時沉醉,有幾個不由得癡了。忽聽一人吟道:“行者見羅敷,下擔捋髭須。少年見羅敷,脫帽著帩頭。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來歸相怨怒,但坐觀羅敷。” 這一闕說的是古時美人羅敷,因太過美貌而被人圍觀的故事,正應了此情此景。宋澤心中一動,轉頭看去,眾人已紛紛避讓,隻見得一頂花青色素帷小轎翩然而至,由四個白凈標致的少年抬著,極其典雅清爽。周圍人似認得這頂轎子,俱都退出丈許,讓開一條大道。 轎簾掀開,一位公子微笑著走出來,神采俊逸,坐到二人旁邊,彬彬有禮地道:“在下餘飛塵,見過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