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痛哭過後,心緒稍平,辰兮扶鞍思忖:“師姐的話誠然是假的,若風兒真被她折磨得不成人形,還對她死心塌地,她應該巴不得讓我親眼看看吧,否則何必跑來炫耀一番?如今她既不肯說出風兒身在何處,可見方才那一番話是虛張聲勢。但可以肯定,他們二人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如今才分開了。師姐現在千裡迢迢跑到江南來,究竟所為何事?” 轉念又想:“那日我在竹林要向父親稟明烏家莊的情況,但父親卻說‘不必了,烏家莊這兩日發生的事,為師一清二楚’,那時易偐已經離開,為父親打探消息的人多半就是師姐了。可是她既已背棄師門、遠離江湖,為何還要做這些事?她一直不曾現身,父親甫一身故,她便出現了,這其中可有關聯?” 辰兮思索良久,全無頭緒,索性擦乾眼淚,翻身上馬。來日之事,權且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當務之急,得先去玉綿山接應宋澤,那個呆子,不曉得要怎樣走投無路才會用到錦囊。一念及此,不由浮起笑意,一勒韁繩,叱道:“駕!” 一騎飛馳至玉綿山西峰腳下,這裡有一個極隱蔽的小陣,曰“一葉障目”,是以幾組簡單的木石依五行方位隱藏了小屋的位置,這是她的“狡兔三窟”之一。辰兮繞到屋前,推門而入,果見宋澤正獨自坐在巴掌大的屋子裡出神。 辰兮忍不住笑道:“你到底還是走投無路了?” 宋澤跳起來,又驚又喜:“你真的來了!幸好幸好,我沒有隨烏小姐去天龍門,我就知道你會來的!” 辰兮一怔:“什麼烏小姐…天龍門?” 宋澤道:“唉,說來話長……”當下將與烏惜潺的一路經過簡述一番,最後道:“烏小姐聽聞烏家莊的慘事,驚慌不已,十分擔心自己父親的下落,放眼如今,隻有天龍門勢力最大,所以她執意要去天龍門打聽一下。” 辰兮心下暗道:“壞了!龍寂樾眼下正在四處找她,這一去豈非羊入虎口?”她見宋澤方才敘述間,毫不掩飾對烏惜潺美貌和溫柔的贊美之情,便理所當然將這位烏小姐視作了他的心上人,不忍心告訴他烏小姐即將命喪黃泉,嘆了口氣:“你怎麼能讓她一個人去天龍門?萬一…嗯,萬一路上出點意外怎麼辦?” 宋澤笑道:“放心吧,我已經想出了萬全之策——蒙麵!讓她把臉遮住,就沒人知道她的樣貌啦,此處距天龍門不遠,當保萬全。” 辰兮哭笑不得,直拍著宋澤肩膀:“好,好,果真是萬全之策!” 宋澤聽不出辰兮在說反話,一心隻為和她重逢而歡欣,笑嗬嗬地道:“咱們便在此處等候烏小姐片刻,她問清楚父親的下落自會回來,她見了你一定...一定也喜歡得緊。”說罷麵上一紅,直低頭不敢看辰兮。 辰兮更加誤會,心道:“看來這呆子對烏小姐是愛慕得很了,這可怎生是好?他日後若知道是自己親手送羊入虎口,生生斷送了心上人的性命,可不知該怎樣後悔傷心!”念及自己同他相識一場,也算緣分,自己向來沒什麼朋友,宋澤當算得一個了,當下一跺腳:“你且等我一等,我去救你心上人的小命兒!”說罷調頭出門,騎上馬飛奔而去。 宋澤呆怔半晌,茫然自語:“什麼心上人?” 少頃來到天龍門,守門的幾人早見過掌門親自抱著昏迷的辰兮回來,當下皆客氣地請進。辰兮直沖上主殿,龍寂樾、謝三斧與張錚正在大殿中議事,三人見她風風火火闖進來,皆是一怔。 辰兮左右不見烏惜潺,暗暗頓足:“是我來遲了麼,莫不是已經死了?”當下也不再掩飾,直接問道:“烏惜潺來過沒有?” 謝三斧笑道:“你說那美人兒?來了來了,掌門見她一身衣裳臟得很,讓她去梳洗更衣。” 讓她去梳洗更衣?…這倒是辰兮萬沒想到的,以龍寂樾的一腔深恨,豈會因為烏惜潺衣裳臟,就好生招待她?他又在謀劃些什麼?……正狐疑間,一個清麗的身影已自後堂轉出,隻見烏惜潺梳洗停當,容光煥發,身上穿著顯然是龍寂樾命人剛剛去買來的華美衣裳,嬌古蘇繡,似月嬋娟,披在烏惜潺身上宛然便是山高水流百花羞。 謝三斧忍不住“嘖嘖”兩聲,大贊道:“乖乖的,這可不光是美人兒了,是仙女兒下凡呀!” 龍寂樾盯著烏惜潺,眸子瞬也不瞬,烏惜潺被他盯得滿臉通紅,低下頭眼波流轉,手指絞著衣袖。 辰兮瞧著這一幕,怔了怔,突然隻想縱聲大笑,彼時在神女峰上,楚南風也是這樣深情款款地看著姬蘇瑤,原來這世上之事總是如此相似,何其諷刺。辰兮幾欲轉身便走,但念及宋澤,心中嘆了口氣:“無論如何,這烏小姐總是那呆子的心上人,我總要盡力一試,方對得住與清允相交一場。” 當下不再多想,徑直走過去,將烏惜潺拉到一邊,低聲道:“我是宋澤的朋友,他托我來接你...你憂心之事,稍後我會告訴你,先隨我走吧!”暗自在掌心扣了幾枚銀針,她進來時已觀察好了方位,預備稍後突然放出,打亂那三人陣腳,再趁亂使輕功將烏惜潺掠走。雖然當著龍寂樾、張錚和謝三斧的麵這樣做,勝算有限,但這已是唯一的法子。 烏惜潺聽了這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倒很鎮定,目光在辰兮臉上轉了轉:“宋澤的朋友...你就是辰兮姐姐吧?” 辰兮很是意外,大大鬆了口氣:“你既然知道我,那便好了,快隨我走,宋澤還等著你呢!” 謝三斧和張錚都站了起來,看著龍寂樾,隻等他吩咐。 烏惜潺卻輕輕掙脫了辰兮的手,柔聲道:“為何要走?嗯…姐姐既是宋公子的朋友,便煩請代我轉告他,我已決定留在天龍門,謝謝他此前多番相護,祝願他早日金榜題名。” 辰兮心中一惱:“說什麼風涼話呢,他為了救你還怎麼金榜題名?”咬牙道:“你走不走?此地危險!” 烏惜潺微笑道:“危險,怎會?龍公子…他待我甚好,說我可以留在此處,等候爹爹的消息。” 辰兮怒氣橫生,壓低聲音:“待你甚好?你們見麵還不足一個時辰,宋澤幾次三番救你性命,你這麼快就忘了?”一把握住烏惜潺手腕:“勿再多言!” 忽然一隻手伸過來,抓住了烏惜潺的另一隻手腕,龍寂樾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既然烏小姐不願離開天龍門,你何必強人所難?”就勢一扯,便將烏惜潺拉到了身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辰兮大怒,抬手一揮,數枚銀針飛出。龍寂樾揮袖一拂,掌風掃過,銀針盡數四散,釘入四周的桌椅之中,又一聲斷喝:“坐下!”這兩個字卻是對著張錚和謝三斧說的,他二人見辰兮突然出手,均是臉色一變,身形甫動,聽得龍寂樾喝命,止住了步伐,隻得坐下。 龍寂樾將烏惜潺推到一邊,左足點地,身子向後飄去。辰兮緊追而上,手指一動,又射出幾枚銀針,那銀針細如牛毛,快如閃電,隻見半空中幾道纖細的銀光閃過,針尖已到眼前。他二人距離不足三尺,這一下幾乎無法躲閃,龍寂樾運起十成內力,周身真氣勃發,銀針觸到他衣衫,便悉數被彈了出去,卻恰有一枚鉆進袖管,沒入他小臂之中。 辰兮目光如炬,見龍寂樾身形微有一滯,已知他中招,當下“唰”地抽出腰間軟鞭,揮鞭抽了過去。這本是她貼身的破甲之器,不到絕境未曾示於人前,此時想也不想便抽向龍寂樾。龍寂樾一個側身避過,軟鞭又靈蛇一般繞回來直掃他麵門,一鞭一鞭如疾風驟雨、間不容發。 謝三斧忍不住站起來,張錚連忙拉住他,搖了搖頭。謝三斧一臉擔憂,他早看出辰兮的武功遠不及龍寂樾,但掌門一直退讓,毫不還手,也保不定會受傷。正想著如何插上一手,就看到龍寂樾瞪過來的警示目光,隻得又悻悻地坐下。 二人纏鬥了約兩盞茶功夫,龍寂樾突然迎著辰兮的軟鞭伸手一抓,鞭子“啪”地抽在他掌心上,卻也被他牢牢握住。辰兮扯著鞭子,動彈不得,杏目含怒,與龍寂樾僵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