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一處空地上,二百餘人正擺列開一個方形陣勢,陣前左邊一頭領率數十人著黃衫,騎著高頭大馬,手拿長槍,進攻退守,或刺或擋;右邊一頭領坐於戰車內,身邊眾人均著青甲,手持盾牌,時聚時散,變幻不定。方陣之中幡旗招展,刀槍林立,又布有火石火炮一類,煙瘴四起,殺氣騰騰。有一人立馬於當中,正是青龍壇主邵博。 自上回青龍壇叛變被龍寂樾識破,前任壇主已自刎謝罪,這邵博是由謝三斧一力舉薦,以知天命的年紀升任壇主,平日沉穩老實,處處唯命是從。 方陣近旁,龍寂樾立於一座三層高臺之上,正凝神觀看。一旁矮幾上鋪開陣法圖,龍寂樾看得一會兒,口述幾句,立時有人在圖上著墨添改。謝三斧也在近旁,隻是時而看看旗語,又看看棍棒火器,於陣型人馬調動毫不關心。 此陣原出自石梁溫氏古籍中的溫氏陣法,龍寂樾向往許久。但他此前隨辰兮見識了烏家莊的伏吟、河圖兩個五行大陣,深有所感,於是又將溫氏古陣進行了一番改良,創立出一個新陣法。此陣型若全然施展開來,足以調配萬人。 如今陣法初成,尚有許多亟待改進之處,便隻以龍壇百人的規模進行演練。這些人自十二龍壇中的赤龍、襄龍、青龍、奕龍四壇抽調而來,各自攜帶兵刃火器等,組成一個小象陣。龍寂樾又命飛龍和宇龍二壇人馬扮作敵方沖殺,以檢驗陣法之破綻。 此刻旗門或開或閉,陣中人馬左盤右旋、調動頻繁,大有主動出擊之勢。陣外主攻的飛龍壇主馬奎青看準時機,一聲令下,飛龍、宇龍二壇人馬迅速掩殺過去,撞開了象陣正南麵的兩座旗門,直入中軍。 龍寂樾微微頷首,示意邵博依計變化。隻見邵博身旁幾路人馬轉換騰挪,又以火炮虛放幾發,立起陷阱,周遭登時如銅墻鐵壁。左右方長槍盾牌盡皆出擊,將沖入陣中的敵隊夾在其中,動彈不得。 謝三斧撫掌笑道:“妙,妙啊!這陣法可攻可守,變化莫測,又可虛張聲勢、誘敵深入,行以寡敵眾之事。便是賊人有千萬之眾,我等隻需擺開陣勢,便可有千萬變化,何時戰、何時退,全憑我等心意哉!哈哈哈哈!”又對龍寂樾一番佩服,自嘆廉頗老矣,不能為掌門分憂,慚愧得很。 龍寂樾淡淡聽著,臉色卻是不悅。方才他凝神觀看,已看出陣中赤龍、襄龍二壇人馬調動不力,彼此遲疑沖撞,若不是前來撞陣的乃是自家人,隻使出五六成功力,全未下死手,隻怕此陣已經破了。 他心知赤龍、襄龍二位壇主均是年少氣盛,平日多有爭鋒。隻是現下當著自己的麵,竟也不知收斂,不顧大局。當下麵色陰沉,慍道:“古壇主、錢壇主,你二人須看準令旗,不得遲延。此陣牽一發而動全身,你等誤事,便使前功盡棄,需重新來過。” 謝三斧瞅了龍寂樾一眼,便不再說話,隻向古錢二人使眼色。少頃,旗門開合數次,陣法重啟,霎時風雷火起、飛沙走石,又殺將起來。 一輪演過,赤龍、襄龍二壇人馬動作更為遲緩,連帶著中軍青龍壇眾人也差點混亂失守,銀槍金盾相互沖擊,竟有己方落入陷阱之中,頃刻死了十幾人。 龍寂樾立命停止,目光炯炯看向二人,問道:“何以如此?” 謝三斧見他語氣淡淡,便知已是怒極,忙向陣中大喝:“古柳,錢肖!你二人膽敢不聽掌門號令,莫非赤龍襄龍要反了不成?還不下跪請罪!” 古柳、錢肖二人對望一眼,均是倨傲不服,手握韁繩,一時未肯下馬。驀地眾人眼前一花,一個碩大的身影自高臺躍下,一對赤金銅斧已到眼前。隻見謝三斧手起斧落,將二人胯下駿馬的馬頭砍了下來,身手之快竟讓人看不清。馬頸瞬時鮮血狂噴,古柳錢肖慌忙飛身落地,與四周手下皆被噴得滿頭滿臉。 謝三斧躍出丈許,向眾人喝道:“跪下!” 赤龍壇與襄龍壇一眾人紛紛收起兵刃,單膝跪地。陣中的青龍壇主邵博也嚇得下馬跪地,雖與他毫無關係,卻是誠惶誠恐。古柳、錢肖二人摸一把臉,相繼低頭拜伏,口中說道:“謝總管教訓得是,我等知錯!” 謝三斧怒道:“怎得是向我認錯,你們糊塗了?” 眾人一凜,忙掉頭向高臺跪拜,齊聲道:“請掌門恕罪!” 龍寂樾神色變幻,半晌,方臉色緩和,說道:“無妨,起來再練吧。” 眾人又操練幾番,漸入佳境,象陣之威力逐漸顯現。謝三斧越看越是欣喜,又忍不住將龍寂樾誇耀一番,因問道:“如此厲害的陣法,便得以何名?” 龍寂樾沉吟片刻:“此陣以太乙混天為綱,暗含星宿變化,就叫...天辰象陣吧。你等須日夜操練,來日必有大用之時。”念及虎子相繼被害之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淡淡地道,“恐怕這一日便不遠了。”又命謝三斧留下主持操練陣法,便動身返回天龍門。 天龍門內,張錚正向一人慰勞:“此去傳令,一路辛苦。” 小絲瓜忙擺擺手,笑道:“崢大哥言重了,這都是熟門熟路的事兒,萬談不上辛苦。倒是繞道給咱們掌門弄來這兩壇子好酒,著實廢了一番功夫!”此人名叫肖思發,是謝三斧的小徒弟,因名字叫著像“小絲瓜”,人又機靈有趣,頗得眾人喜愛,如今已是謝三斧的左右手。此番便代表謝總管去十二龍壇傳信,安排掌門大婚時眾人來天龍門觀禮的事宜。 張錚早已看見他手裡提著兩壇子陳酒,小絲瓜笑道:“這可是百年前的貢酒,東關燒鍋,前朝錦州地方官進貢給皇上喝的,過了長江可就這麼兩壇子。”拿手指點了點酒壇子,“這內壁裡用宣紙蘸了鹿血裹住,百年間酒香不外溢,鹿血卻滲入酒中,恰成了絕世佳釀!” 張錚嘆道:“如此好酒,果真難得。” 小絲瓜道:“這也是機緣湊巧,竟落到我手裡。我想著掌門近來鬱鬱寡歡,定有什麼煩心事,我沒啥本事,不能為掌門分憂,不如敬獻些好酒,但求一醉解千愁!” 張錚左右一看,按他坐下,低聲道:“休要胡言,掌門大婚在即,正是春風得意,如何會有煩心事。” 小絲瓜也壓低聲音:“錚大哥,我肖思發這點眼色還是有的。掌門待我不薄,師父也常教導我要忠心事主、肝腦塗地,我雖然看出來了,可並沒跟一個人提起,錚大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