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錚急忙伸手去扶,宋澤已到近旁,護住了辰兮,急問:“你怎麼了?” 如煙夫人和江懷珠也聞聲過來,辰兮強自鎮定,向他三人擺了擺手:“不礙的...姨母,我有一件要緊事,需要馬上趕回去,你們...你們先行一步......” 宋澤道:“什麼事?我隨你一起回去!” 如煙夫人亦道:“孩子,我們都隨你一起去,不論什麼事,不要著急!” 辰兮搖搖頭:“不,江南正值多事之秋,姨母和江伯伯好不容易了結舊事,應當速離此地!清允,你就好生跟著江伯伯,替我照顧姨母......”見宋澤要反對,握住他手臂,“你若真想幫我,就跟著江伯伯練好功夫,再...再......” 宋澤見她麵色慘白,渾身虛弱,慌忙說道:“好,好,我都聽你的!” 江懷珠因心係靈山之變故,欲襄助辰兮,卻是分身乏術。想了想,自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此藥名孔雀膽,乃西域奇方,能解百毒。老夫身無長物,就此一樣還算拿得出手,便給你防身吧!” 辰兮接過,知道這孔雀膽十分難得,便是她見慣多少奇珍異草,也未曾遇見過一次。當下收起,想說幾句感激的話,卻說不出來。 江懷珠道:“不必說了,好生保重!此間事一了,就速往關外來吧!” 如煙夫人流下淚來:“到底出了什麼事,孩子,你可不能身涉險地呀!” 辰兮握住她的手:“姨母莫要問了...此事重過我性命,我必要親去。你放心,我會一切小心!”說罷,不再多言,與張錚上馬飛奔而去。 張錚心中著實感激。他原想辰兮乍聞此噩耗,必定傷心一場,但卻未必願意再來趟這趟渾水。畢竟是掌門負她在先,另娶她人,尋常女子早已恨死了,既然舊人已逝,自然是遠離傷心之地。 所以一路上,他已思忖了好些話語,乞盼辰兮能念在往日情分上,好歹將破解竹林陣法的法子教給他。不意她竟一句話也沒問,當即便隨他趕回,心胸足可得見。 奔出一段,突見一道人影掠來,直直立在馬前。辰兮緊拉韁繩,幾乎翻倒,定睛一看,竟是易偐。見他居然不顧張錚在旁,強行現身,心知必有要事,便且按下焦急,縱身落地:“怎麼了?” 易偐行禮:“見過少主,請少主斷斷不要回去!” 辰兮見他神色蹊蹺,心下一動,問道:“為什麼?你知道什麼?” 易偐躬身:“屬下什麼都不知道,隻知少主此去十分危險,會遭遇萬劫不復的災難,到時定然後悔莫及。不如此刻便隨親人遠行,從此遨遊天地,遠離禍患!” 辰兮冷冷道:“你今日若不說出個所以然,必然無法阻止我,若是什麼都不肯說,那便讓開吧。”回身躍上馬背。 易偐上前拉住馬頭:“少主,即便您今日救了天龍門上下,日後他們得知內情,也必將視您為死敵,那時局麵之難,想要抽身便不太容易了!既然龍掌門已死,不如就此了斷,切勿再插手天龍門之事!少主,主人在時便時常教導,不可太過重情,今日之舉,還望少主三思!” 辰兮臉色劇變:“什麼內情?” 易偐不答。 辰兮瞪視他片刻,嘆了口氣,淡淡道:“他沒死,我知道的,你讓開。” 張錚見辰兮遲遲不得脫身,趨馬靠近易偐,辰兮看他一眼,示意不要妄動。 易偐心知持線人若出手,自己必定攔阻不得,便道:“易偐隨少主前行!” 辰兮微一思忖,旋即說道:“不必,我正好有件事交托與你。懷珠老人雖然武功高強,但經年不涉世事,行走江湖難免有所不便。我姨母和宋澤又不會武功,我擔心他們這一路上會有危險,你且去隨行,守護左右。” 易偐急欲反對,辰兮口吻一沉:“你既奉我為主,焉能不遵命令?” 易偐怔住。這是辰兮第一次以少主的身份命令他,從前雖然他總是恭敬,她卻也總是平等相待。此刻他動動嘴唇,卻無話可辯,隻得躬身垂首:“易偐謹遵少主之命!” 辰兮一提韁繩,縱馬狂奔而去。 張錚心中雖有一萬個疑問,但此刻卻不是追究之時,隻得急追辰兮而去。 二人星夜狂奔,一路回到竹林。辰兮已見許多人影盤踞在林外,急忙下馬奔過去,卻被身後的張錚一把拉住:“辰兮小姐,當時天龍門天塌地陷,少爺他...他...你還是不要看了吧!” 辰兮掙開他的手:“他在哪裡?” 張錚嘆了口氣,示意風箏讓開一條路。 在一小塊空地上,一張黑布下覆蓋著什麼東西,那形狀顯然不是人形。 辰兮踉蹌著走過去,定了定神,咬緊牙關,一把掀開黑布——半截身子和兩段殘臂安靜地放在地上,好像一堆物件。 大紅婚服在夜色中仿佛一灘濃血,辰兮僵立許久,緩緩蹲下身子,仔仔細細地看。 又過了許久,辰兮依然在認真地看著。 張錚當然知道她在看什麼,隻不過這件事,他和所有風箏都已做過了。每一處細節,都沒有放過。 他們都知道,辰兮這樣看下去,是不會有任何結果的,但沒人忍心去打擾她。 辰兮當然也知道。她自懂事起就經受嚴格的訓練,就算隻見過一次的人,隻要有心觀察,就能記憶得很精準。何況是龍寂樾,哪怕隻有一根手指,一個指甲,她也能立時認出來。 良久過後,辰兮突然伸出手,去抓那截斷手。 張錚紅了眼眶,急忙拉開她:“辰兮小姐,少爺已經去了,你要節哀!” 辰兮掙開:“不是的,你讓我摸一摸。” 張錚雙臂使力箍住她,輕聲安撫著,一麵示意風箏重新將黑布蓋好,隻等進了竹林便行安葬。 辰兮見狀,也不再掙紮,淡淡地道:“無妨,你們要把他埋了,我再挖出來便是。” 張錚怔住,看著她平靜的樣子,嘆了口氣,防脫了她,示意風箏退後。 辰兮再一次掀開黑布,伸出手輕輕握住那截斷手。她身子猛地一顫,頓了片刻,將斷手翻過來,仔細瞧著,終於緩緩搖頭:“這不是他。” 康鐸在一旁忍不住道:“辰兮姑娘,掌門已經去了,你...你......” 辰兮轉過身來,麵對眾人:“這個人不是龍寂樾。” 張錚搖了搖頭,沉聲道:“我們已經反復查驗過,連掌心的紋路都一模一樣,這是...不會錯的了。” 辰兮道:“是一模一樣,但感覺不一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握著我的手的感覺,我記得,那是不一樣的。” 眾風箏一怔,許多人暗暗搖頭嘆氣,心知辰兮已經悲傷成狂。 康鐸為難地道:“大哥,咱們讓辰兮姑娘安靜一下吧。進竹林之事,容後再說,我等先去外圍警戒。” 辰兮卻已自顧自地笑了,一直不曾哭出來,此刻卻淚流不止。又哭又笑間,更似神誌不清。 張錚心中已十分後悔:“我去尋她做什麼?她本已要走了,本不必遭此打擊,就算日後知道了,那也是很久以後,總好過現下親眼看見......唉,她神誌已亂,想必也無法開啟陣門,須得盡快另尋去處。” 主意剛定,不想辰兮忽然正色道:“如今外間情況不明,恐有強敵環伺,你們切勿輕舉妄動,可先在竹林休整。待我尋得他下落,再來告訴你們,到時從長計議。”說罷當先走入林中,操動一番,開啟機關,讓出一條通道。 眾風箏麵麵相覷,又一齊望向張錚,等他號令。 張錚見這陣法布設得精巧復雜,辰兮一應動作鎮定自如,不像瘋癲之人。猛然間心念一動,想起來路上攔住她的那人,口中所說的那些話,倘若眼下禍事當真與辰兮有關,眾風箏一進竹林,豈非是羊入虎口? 辰兮回眸瞧見,略一思忖,已知他心存疑慮,笑了笑,說道:“張兄,你可信我麼?” 張錚盯著她的眸子瞧了半晌。當作為持線人所有的經驗本領都已用盡,剩下的也隻有直覺了。 他忽然笑了:“我信。另外,關於掌門的事,我也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