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博轉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龍寂樾:“謝三哥?…他做下那樣的事,你竟不恨他?” 龍寂樾道:“他的賬已有人替我清算,而他的仇,我卻不能不為他報。他縱該千刀萬剮,但他一日是天龍門中人,我就絕不允許有人對不起他。” 提起劍鞘一掄,狠狠抽在邵博臉上,又反手一記,邵博的臉頰登時高高腫起,口中掉出四五顆牙。 龍寂樾俯視著他,冷冷地道:“身為掌門,你還不配讓我拔劍。”頓了頓,嘆了口氣,又道:“但作為晚輩,邵叔叔,你是看著我長大的,父親在時,你亦曾為天龍門出生入死。今日你行差踏錯,但仍是天龍門的元老,我準你自盡。”說罷,將飲龍劍抽出劍鞘,雙手遞與邵博。 邵博渾身一顫,哆嗦著接過劍來,見那血染的黝黑劍身上,刻著“飲龍”二字,赫然便是龍紹瑜的字跡。恍然念起,十年間曾與他並肩闖蕩,血裡來火裡去,共同創下今日一番基業。抬頭看看龍寂樾,好像看見了當年的龍紹瑜,以手撫字,落下兩行濁淚:“紹瑜,我怎有臉見你!” 龍寂樾道:“邵叔叔,你的罪責不能免,你的功勞我也不會忘記。從前你對家父很忠心,隻是瞧不上我,這很正常。謝總管對你有提攜之恩,你聽命於他,也屬尋常。而方沈嶽許你掌門之位,這等好處,恐怕也沒有幾個人能拒絕。邵叔叔,你做的事,就是這天底下許多人都會做的事,所以才見得那些不這麼做的人,有多可貴。” 邵博隻覺這番話聽在耳中,比刀劍更鋒利,比這世上最深的傷,都更讓他痛苦。 周遭眾人聽了,皆垂下頭,心有戚戚,神色各異。 邵博沉思片刻,直身跪正,恭恭敬敬地向龍寂樾拜了拜,又提起飲龍劍,往頸中一劃。 血霧噴出,邵博歪倒在地,“嗬嗬”幾聲抽搐,絕了氣息。 龍寂樾默然看著他的屍首,半晌沒有說話。 王青騰偷眼瞅著龍寂樾的臉色,心中十分惴惴不安:龍寂樾方才說“謝三斧縱該千刀萬剮,但他一日是天龍門中人,我就絕不允許有人對不起他。”...邵博是以天龍門元老的身份自盡而死的,龍寂樾並沒有殺他,也就是沒有清理門戶,他到死還是天龍門中人。那自己這般出賣他,豈不是也難逃一死? 當下心念飛轉:“瞧他的樣子,還是甚念舊情,邵博惹出這等大禍,尚且可以自盡,我又沒想過要他性命,隻要我真心悔過,說不定能有一線生機!倘若他真不饒我,到時候再拚個你死我活!” 計較已定,一下子跪倒在龍寂樾麵前,又膝行至其腳邊,痛哭失聲:“掌門,邵壇主對我有提攜再造之恩,但他行事如此,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不想再助紂為虐,這才背叛了邵壇主!我背叛邵壇主,實在是因為忠心於掌門,但自古忠義難兩全,我對不起邵壇主呀!如今我已對掌門盡了忠,請掌門許我自盡,全了邵壇主的恩義!” 龍寂樾淡淡地道:“哦,你也想自盡?” 王青騰伏在地上哭道:“是,求掌門成全!” 龍寂樾道:“你也想用飲龍劍自盡麼?” 王青騰心裡一咯噔,但話已至此,隻得咬緊牙關:“是...若掌門首肯,那將是屬下畢生之幸!” 龍寂樾道:“是麼,那你藏在右手掌心裡的流星鏢,又是做什麼用的?” 王青騰渾身一顫,登時麵如死灰。那是他預備一聽龍寂樾話風不對,就突然放出這淬了劇毒的暗器,此刻他們距離如此之近,龍寂樾又是毫無防備,多半便能一擊斃命。 王青騰抖如篩糠,將流星鏢扔在地上,磕頭不止:“掌門饒命!...我錯了!我錯了!...”忽又想起一事,抓住龍寂樾袍子,“我...是我放了謝總管,是我救了他!” 龍寂樾冷笑道:“你放了他,是為救他性命麼?” 王青騰忙道:“當然是要救他!謝總管被邵博那廝折磨得隻剩一口氣,我...我是不忍心看他命喪於此!” 龍寂樾看向連鼎生,冷冷一笑,並不說話。 連鼎生工於心計,謝三斧中了馬錢子的毒,本就活不了多久了,眼看龍寂樾極有可能獲勝,此刻將他放了,好給自己留一條後路,日後和龍寂樾之間也有轉圜餘地。而謝三斧出來以後,勢必要加入混戰襄助龍寂樾,若龍寂樾為了顧及他而受傷,甚至被擒,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此刻他看見龍寂樾的眼神,分明已全盤知曉他的計較,心中驚異,卻並不慌亂,隻覺得很是驚喜。 已經很久沒有人能一下猜中他心思,自投了方沈嶽,常深覺他愚笨自大,豎子不足與謀。自己空有滿副智謀,滿腔抱負,在誅魔同盟裡卻無力施展。 方沈嶽絕非明主,邵博更是昏聵無能,眼前這年輕人,確是人中龍鳳。 和聰明人交往,果然很令人愉快。 連鼎生笑了笑,向龍寂樾點點頭,並不否認自己的計劃。又朝地上的王青騰看了看,見龍寂樾麵無表情,已看向別處,便知其意。當下抬手一揮,手中判官筆飛出,直插入王青騰後脖頸中,從喉頭洞穿了出來。 王青騰全身一僵,立時倒地斃命。 連鼎生笑道:“此等小人,無須臟了龍掌門的手。” 龍寂樾微笑道:“連先生,此番平叛,你可為天龍門立下了大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龍某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先生對十二龍壇總管一職有無興致?” 連鼎生道:“敝人何德何能,怎敢居此要職?龍掌門說笑了。” 龍寂樾道:“早聞先生大名,方才又見識了武功韜略,心中很是佩服。如今天龍門人才凋零,實在想將這些不成器的弟子托付與你,還請連先生不要推辭。” 連鼎生道:“龍少爺敢用鄙人,實在令人欽佩。隻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不知龍少爺是否能做到?” 龍寂樾道:“若論情義,你我初識,自然談不上。但要說利益,眼下我與先生卻是一致的,這一點,我毫不懷疑。” 連鼎生不意他說得如此坦誠,更覺喜歡,微笑道:“眼下一致,往後呢?龍少爺是打算利盡而散,還是兔死狗烹?” 龍寂樾道:“先生想必看見了,龍某是個恩仇必報之人。先生若做出有損於天龍門的事,下場絕不會好過王青騰,但若隻是不想再與我合作,山高路遠,任憑君去。” 連鼎生點點頭,不復多言,向龍寂樾深深一揖:“拜見掌門!” 龍寂樾微微一笑,揚手一揮:“來,見過連總管。” 四周眾人齊齊單膝下拜:“屬下參見連總管!” 如此,龍寂樾命連鼎生統領十二龍壇眾人繼續留駐冠玉居,今日之事,絕不能走漏半點風聲。連鼎生的任務,就是繼續在誅魔同盟的庇護下,將十二龍壇發展壯大,充實人手,訓練陣法。 外間一切籌謀,均由龍寂樾去做,等到時機成熟,自會有人攜掌門信物來此通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