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寂樾不答,看著楊君瀚,正色道:“如今的情勢,想必你也看到了,天龍門強敵環伺,正值存亡之際,巫山派若無要事,你便留下幫我可好?” 楊君瀚笑了笑,笑容中又有些復雜,似有千言萬語,卻最終什麼也沒說。 龍寂樾微微皺眉:“你不願意?對了,你方才說還有一件心事未了,可是為了此事?” 楊君瀚點點頭:“做完這件事,我也該走了。” 龍寂樾不知有何要事,能抵得過天龍門的存亡。但轉念一想,父親一去,天龍門和楊君瀚其實已無甚關係,他現在是巫山派弟子,而且是未來掌門,自然沒有理由再聽命於自己。雖然他這樣做有些不念舊情,但人各有誌,勉強不來。 此刻他對楊君瀚的心結已解,不欲為難他,便道:“好,隨你。” 楊君瀚小心問道:“我...可否去義父墳前祭拜?” 龍寂樾微微一笑:“自然可以,你多年未歸,我理應與你同去拜祭父親。不過你要先給我一點時間,我要同一個很重要的人,說幾句很重要的話。” 楊君瀚怔了怔,忽然好像明白了什麼。立時頓住身形,環顧四周,發現已快到竹林,臉色大變,掉頭就走。 龍寂樾一把抓住他:“你跑什麼?” 楊君瀚用力掙脫:“我…我還有別的事,你放手!” 便在此時,一個聲音幽幽響起:“是啊,你跑什麼呢?” 楊君瀚驟然全身僵住,臉色紅一陣白一陣。 辰兮自林中踱步過來,站在楊君瀚身後:“是這林子裡有鬼,還是有楚公子不想看見的人?” 楊君瀚沒有轉過身來,也沒有說話。 辰兮道:“楚公子背向於人,很沒有禮貌呀!”一個閃身,繞到了楊君瀚麵前。 楊君瀚本能地偏過頭,似是不願直麵於她。 辰兮微微一怔,問道:“楚公子何以遮著半張臉?” 楊君瀚道:“沒什麼,和人打架,不小心弄傷了臉。” 辰兮道:“手也是不小心弄傷的?” 楊君瀚道:“是。” 辰兮道:“哦,我本打算說一句別來無恙的,如今看來,隻能祝你早日康復了!” 楊君瀚看著她,勉強笑了笑:“好,多謝...我還有事,先告辭了!”轉身便走。 龍寂樾擋在他的去路上,看著他,又看看辰兮,冰冷地道:“怎麼回事,說清楚。” 辰兮封住了楊君瀚身後的路,說道:“我也很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是你給錚大哥報信,把我從青霞渡口截了回來,此後就一直暗中幫助我們,如果沒有你,我們這群人恐怕早就命喪敵手了,現在又為何一見我就跑?” 辰兮看著龍寂樾:“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天龍門的‘大恩人’是誰麼?” 龍寂樾渾身一震。 楊君瀚忽然哈哈一笑,向辰兮攤開雙手:“些許小事,何足掛齒?我不願意見你,隻因怕瑤兒生氣,你也知道,咱們從前...很要好,瑤兒對這事兒一直很在意。我這個人麼,有個老毛病,總愛四處招惹女孩子,就在剛才,還有一個女人說要一輩子伺候我呢!” 辰兮冷笑道:“是麼,可師姐早已說你死了,她怎會跟一個死人生氣?” 楊君瀚哈哈笑道:“她又這麼說了?哈哈哈,那是她醋壇子打翻了的氣話,隻怪我‘老朋友’太多,走到哪裡都能碰上幾個,瑤兒怕你們來糾纏我,就一會兒說我死了,一會兒說我殘了,哈哈,當真是頑皮。其實她大可不必如此,就算我有再多的紅顏知己,我心裡也隻有她一個,可惜她總不相信,你若得閑了,替我勸勸她?你們女人之間,總是好說話的!” 辰兮的眉頭皺了起來。 楊君瀚笑了笑:“你不必這麼看著我,難道你是第一天識得我?難道你忘了,當年在神女峰上,我有多麼招人喜歡,你...你不就是其中一個麼?那時候的你呀,可比現在可愛多了,從來不會使性子,可見你們女人一旦認真起來,就沒有一點兒趣味了!” 辰兮看著他,好像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楊君瀚道:“怎樣,我現在可以走了麼?” 辰兮沒有說話,她的目光落在楊君瀚握劍的右手上,那隻手正在不易察覺地微微顫抖。而另一隻戴著銀絲手套的左手,被他隱藏在袖管之中。 龍寂樾看著這二人的神情,耳中聽著這些對話,早已如利劍穿心,五雷轟頂,一片天旋地轉。原來辰兮和楊君瀚早已相識,原來他們之間竟還有如此糾葛! 眼見楊君瀚對辰兮這一副輕佻調笑的樣子,怒火中燒,正待動手,忽見辰兮已經直沖了過去,抽出腰間軟鞭,對著楊君瀚就是一鞭。 楊君瀚臉色一變,左足點地,身子向後飄去。辰兮間不容發又是一鞭,楊君瀚堪堪側身避過。辰兮再縱身上前逼迫,楊君瀚一退再退,並未拔劍。 龍寂樾見辰兮動手,剛想上前相護,但見他二人此進彼退,顯然並不真想的傷害對方,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心裡頓時如翻江倒海。 又看得片刻,忽然發現有些不對,楊君瀚雖是一直退讓,但身法卻不太靈活,連氣息也漸漸不穩。 這樣下去,竟不知他是有意不願拔劍,還是根本已無法用劍。 龍寂樾心中疑竇叢生,此刻的楊君瀚,與剛才和自己聯手斬殺烏牧遠之時,簡直判若兩人。 便在此時,隻見辰兮輕身而上,使一個小擒拿手,扭住楊君瀚右臂,楊君瀚急忙回撤。誰知這隻是辰兮虛晃一招,她探身一抓,將他左手上的銀絲手套扯了下來。 一隻烏黑乾枯的手出現在眼前。這隻手上幾乎沒有肉,薄薄的布滿疤痕的皮貼在骨頭上。 這完全是一隻骷髏的手。 辰兮驚呆了,怔怔看著那隻手。目光又緩緩移到楊君瀚的臉上,可想而知,那半邊麵具之下,是一張怎樣的麵孔。 復又盯著那隻乾枯的手,隻見手腕向上的部分,也全是皮包骨,直至沒入袖管之中。這整條手臂,乃至半邊身體,也許盡是這樣了。 眼前的人,隻剩了一半。 那時候在竹林再遇之時,姬蘇瑤就曾說過:“他再也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那個樣子了,你還願意照顧他一輩子?” 辰兮如遭雷擊,她此刻方知,姬蘇瑤這句話的真正意思!倒退幾步,澀聲問道:“是師姐麼?...她對你做了什麼?” 楊君瀚麵色慘白,好像被人揭破了最深的隱痛,以劍駐地,微微喘息,勉強穩住心神,低聲道:“不是她,是我自己。” 辰兮哽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