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惜潺強自回過神來,看著麻春錫的身影消失在樹林中,極度緊繃的身子寸寸虛脫,汗如雨下。方才這一番精神折磨,直不亞於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辰兮冷冷地看她一眼,徑直走過去在她衣襟裡一通翻找,抽出那幾頁薄薄的紙,說道:“我不曉得他為什麼袒護你,但這件事情沒完。我警告你,從今往後再不安分,有你好受。” 烏惜潺大氣也不敢出,生怕自己一開口,暴露出更多破綻。 辰兮冷冷看著她,不知道那些烏家莊舊仆還剩下多少,善睞又躲在哪兒,若隻是這樣,那麼烏惜潺最多就是利用他們造勢,來鞏固自己的地位,這倒無所謂。 看得出來,她是真心戀慕龍寂樾,應該不會有傷他之意。 但是她蠢得很,若是私下同她聯絡的人不隻是烏家莊的舊仆,那就有些麻煩了。畢竟那一碗送給自己的迷魂湯,絕不會是烏惜潺自己的意思。 眼下也隻有令竹林中人對她嚴加看管,且勿再讓她自由走動。 可烏惜潺剛剛才憑借名冊收攏了人心,連風箏都暫時對她放下了戒備,誰還會去盯著她?除非...是龍寂樾親自下令這麼做。 該找個人去向他示警,而這個人也不能是自己。 ...倒不是因為別的,隻是好像,自己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不知該怎麼跟他說話了。 辰兮看向楊君瀚,心裡苦笑一聲,如今這倒黴的差事,也隻有交給他了,但願龍寂樾聽完他的勸告,不要心生誤會才好。 又看了看烏惜潺僵直的身子,到底厭惡碰她,向楊君瀚淡淡地道:“找人送她回去。” 楊君瀚點頭,取出一枚金龍哨號放出。此處距離西山工事不遠,不消片刻已有幾人趕了過來。 辰兮道:“你...給她解穴吧,時辰長了,恐傷及腹中胎兒。” 楊君瀚大吃一驚。他還不知道這件事,一瞬間心中轉過許多念頭,好像對一些事情有了新的認識。 辰兮低頭翻看著名冊,沒再說話,轉身走了。 楊君瀚眼望她清瘦的背景,心裡驟然一痛,抬手解了烏惜潺的穴道,急追她而去。 黎元修湊過來打量著烏惜潺,搖頭嘆氣:“連娃娃都有了?可惜呀可惜,可悲呀可悲,你這小姑娘,此生怕是難逃苦海了...哎呀,快走快走,老頭子見不得這人間慘劇!”說完也跟著楊君瀚走了。 慢慢行出一段,辰兮一直在仔細翻看名冊,二人也不打擾她。又過了一會兒,辰兮忽然站住了,倒吸一口氣,輕輕搖著頭,仿佛想通了什麼事情,卻又不敢相信。 楊君瀚忙問:“怎麼了?” 辰兮抬起頭看著他,目光別有深意,斟酌著道:“你看,這名冊上的人名,有許多畫著圓圈,當初我在方府曾匆匆一瞥,心裡隻是微覺奇怪,並未很在意,現在看來…卻……” 楊君瀚拿過來仔細瞧了瞧,道:“她...她最擅用十年生死蠱鉗製旁人,這些人分布在各個門派,想來都是各派內中了蠱毒之人,用以調遣牽製各派行動。” 黎元修伸頭一看,也說道:“不錯,那時我在方府裡督建密室,也陸續看到方沈嶽召見過這些人。” 辰兮指著一個名字:“你看,這人是誰?” 楊君瀚道:“張亦馳,海震幫幫主之子。” 辰兮又指一個:“這個呢?” “趙雲江,金沙派掌門兄長的遺腹子,據說趙掌門視如己出,已打算傳位於他。” “這個呢?” “這個...魏景成,好像是東極島的人,不過應該和杜島主沒什麼關——”楊君瀚頓住了,一下子想到了什麼。 辰兮看著他,點了點頭:“要鉗製一個門派,必須控製門派中的要緊人物,控製普通弟子是無用的,十年生死蠱是何等珍稀的蠱毒,斷不會用在無關緊要之人身上。這個魏景成,表麵上和杜非同毫無關係,實則卻是他的私生子,母親便是關西有名的絲綢巨富魏顯之女魏紅梅。魏景成隨了母性,後來魏府衰落,他就被送到東極島來跟著杜非同歷練。而杜非同的正室沒有兒子,所以這個魏景成,就是唯一能給他傳宗接代的人。” 黎元修“嘖嘖”兩聲:“原來如此,有趣有趣!” 辰兮目光下移:“還有這個潘鳳至,雖然隻是忘夜樓裡的一個香主,但他曾在機緣巧合之下,救過鐵叉會上下三十幾條人命,被史總舵主視為鐵叉會最大的恩人。而這個許尤昌,六年前畫萼山莊曾潛入了一個賊,盜走萼雲劍,還打死了喬莊主的小兒子,就是他了。喬莊主為找出兇手用盡辦法,殊不知兇手就藏在離畫萼山莊不足二十裡的飛魚幫裡,化身成了一個小頭目。” 辰兮如數家珍,又陸續道出十幾樁武林秘聞,將名冊上畫圈的這些人悉數串了起來。 黎元修聽得津津有味,連連感嘆:“這江湖恩怨,錯綜復雜,真是一團剪不斷的亂麻呀!” 楊君瀚緩緩道:“所以說...這些看似不要緊的人,實則也全是很要緊的人。瑤兒...她,用這些人來牽製江南武林,四兩撥千斤,果然好手段...” 辰兮又抬起頭看著他:“但是我覺得,師姐並沒用這些人來組建誅魔同盟,對付天龍門。” 黎元修奇道:“什麼意思,這名冊不就是誅魔同盟的名單麼,她還能用來乾什麼?” 辰兮看著楊君瀚:“記得我曾有過疑問麼?玉綿山下那一役,左鈺沒出現,方府裡要緊的人物也都沒出現。” 楊君瀚點頭:“我記得。” 辰兮道:“這些人,好像也沒出現。” 楊君瀚怔住了,仔細回想,似乎確實沒看見過這些麵孔,心中頓時有了不好的感覺。 辰兮道:“所以這些人,應當是由左鈺安排,在那個時候去做了一件更為要緊的事...既然他們連圍剿天龍門這等大事也不參與,那就證明——他們之所以被擇選出來,跟誅魔同盟關係不大,說不定...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別的目的,是為了完成別的事情。” 楊君瀚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什麼...別的事情?” 辰兮輕聲道:“巫山腳下,那群黑衣人...” 話一出口,楊君瀚臉色劇變,強自鎮定,聲音已微微發顫:“你...你何以認定?” 辰兮長長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到底不願把師姐想得太壞,不願意相信她謀劃了這麼多事,我又何嘗不是如此?隻不過...許多事情串聯在一起,我實在想不出還有別的可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楊君瀚咬牙道:“你說!” 辰兮道:“當初唐真真闖進‘一葉障目’來尋你,曾說過是師姐指引她來的。你想一想,當年她是親眼看見你和師姐並肩下山而去的,一早已將師姐視作生平最恨之人。此次偷跑下山尋找你們,多半是想殺了師姐的,怎麼會輕易放棄,又將另一個素未謀麵的女人當成仇人? 就算師姐巧言誘騙,以唐真真乖戾的性情,恐怕不會輕易相信大仇人的話。所以我想...師姐應該是從很早以前就盯上唐真真了,她花了許多時間、許多功夫來誘導她,才讓她把一腔深恨全部轉移到了我身上。” 楊君瀚道:“那又如何?她是在布設一場連環計,先利用真真重傷你我,天龍門派人來救,再實施伏擊。” 辰兮道:“問題就出在這裡。如果隻是為了使用連環計,唐真真的角色根本無關緊要,任何一個武功高強之人都能勝任,她沒必要去招惹唐真真這個麻煩。況且唐真真修為有限,對童子的控製非常不穩定,極易出現意外,令她功虧一簣。 但是...師姐還是大費周章地去接近唐真真,你說這是為什麼?我想隻有一種可能,唐真真的身上一定有更為寶貴的東西,是她想謀取的,而鼓動唐真真來殺我隻是附帶的好處罷了,她本也沒指望她能成功。” 話及此處,辰兮再次抬起頭,望著楊君瀚的眼睛,聲音也有些艱難:“噬魂血經...師姐得到了噬魂血經,我再想不出別的可能了。所以...她或許可以控製那些人,操縱他們去圍攻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