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笑著,心裡到底微微一動,剛才黎元修也是這般突然盯著自己的臉,好像發現了什麼稀奇之處,若非被烏惜潺的叫聲打斷,他好像還想說些什麼。 不過眼下卻沒有時間來想這些,辰兮一麵在屋裡翻找著東西,一麵笑著說:“小鬼頭,老實交代,我睡了這幾日,你有沒有出去騙人惹事兒?” 李夜晴又一下子跳起來,小嘴一撅,嚷道:“姐姐好沒良心呀!這幾天我一步都沒離開過竹林,不是守著姐姐,就是呆在廚房,琢磨著弄點兒什麼吃的給姐姐補一補!這不,今日煨了幾個時辰的粥,姐姐醒了也不叫我,現在可都涼了,我再熱一熱去!” 辰兮一把奪過碗來,笑道:“不必不必,我就愛吃冷粥!”拿起勺子唏哩呼嚕一通,眨眼間就吃光了,“嗯,好吃,好吃極了!” 李夜晴大喜,眉開眼笑:“可不是嗎?這裡頭有白參、百合和南燭子,大補元氣,我翻了好久的醫書呢!還有西施舌,這時節按說已經沒有了,但我聽說這東西煮粥最鮮美,就跟龍少爺提了一句,誰想他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竟然撈回來一大堆!我本來打算多做幾個小菜呢,偏偏那烏家的討厭鬼總來廚房搗亂,一日間來了好幾回,煩死人了!害得我一點兒興致也沒有了,唉!” 辰兮聽著李夜晴絮絮叨叨的話,手裡停住了,抬眼看著她:“晴兒,這幾日間江南武林會有一場大戰,你可知道?” 李夜晴坐下來:“我怎麼不知道啊...這是天龍門和誅魔同盟的決戰,我已聽秦卓然仔細說過了。我還知道現在玉綿山西峰的山坳裡,困著一大群誅魔同盟的人,龍掌門怕他們做困獸之鬥,又要防備什麼‘炸營’,總之這幾天已經陸續悄悄開了幾道口子,放了些人出來。其中有內外聯絡的,他們也隻做不知,故意給裡頭的人希望,讓他們以為就快得救了。” 辰兮點點頭:“窮寇勿迫,圍師必闕,用兵之道理應如此。現在天龍門得到了名冊,山坳中那些門派凡有願降者,也就不必遭受滅門之禍了。” 李夜晴道:“是,秦卓然這些日子跟著龍掌門四處奔走,他們見了好些人,也有一些人找上門來,他們一直在談...姐姐,我在想,這場大戰或許最終可以避免!” 辰兮搖了搖頭,嘆道:“除非所有門派、所有人都對天龍門俯首稱臣,否則決戰勢必要打響。這場大戰的象征意義大過於實際,它是一種宣告,也是一種展示。所以有的時候,仗不能不打,不能不勝,勝還要勝得其法。” 李夜晴聽得不甚明白,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應。 辰兮接著道:“天龍門此役,除了洞庭龍王率領眾人在水中搏殺,還需要至少五路人馬。我今天去看了玉綿山的情況,瀑布上遊需要有一隊人馬專門負責看管水路工事,一旦開閘,水勢湍急異常,若有人毀壞上遊工事,造成洪水泛濫,後果不堪設想。 山頂和山坡上也需要一隊人馬防範援軍,一旦高處被占領,下方的人就成了活靶子,後果同樣不堪設想。 山坳入口處需要至少兩隊人馬,近處一隊,遠處一隊。此處是援軍最易攻擊之處,也是裡頭的人向外逃生的唯一出口,需要層層設防。近處一隊可設陷阱,務必死守,遠處一隊可用陣法,盡量減少傷亡,以逸待勞。 圍繞玉綿山西峰外圍還需有一路人馬,在各條道路上設卡堵截。不可使暗器陷阱,倒要明堵才好,可築火墻,多置硫磺硝石一類,務必有烈焰沖天、火光奪月之效。五路人馬均需有前部和策應,切忌孤軍深入,應服從調遣,不可擅自行動,所以五路統領還需指派得力之人。” 李夜晴聽得呆住了,愣了半晌,忽然好像反應過來:“姐姐...你跟我說這些,是想讓我告訴龍掌門嗎?” 辰兮道:“我知道他一向很有籌謀,隻是有時...難免會百密一疏。方才我所說的,你可向秦卓然一一驗證,倘或有疏漏之處,你便提醒他吧。” 李夜晴急道:“姐姐怎麼不自己去跟龍掌門說?我...我記性不好,秦卓然也是個笨蛋,我們倆肯定會耽誤大事兒的!” 辰兮笑了笑,心裡明白李夜晴的好意,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我要走了,能再見你一麵,跟你道個別,已經很好。” 李夜晴怔住:“姐姐...你要走?去哪兒?還...還會回來嗎?” 辰兮微笑著搖了搖頭。 李夜晴呆了呆,輕聲道:“你不回來了...姐姐,你不要晴兒了嗎?也...也不要龍少爺了?” 辰兮站起身來,將幾瓶藥粉裝好,擠出一個極難看的笑,動了動嘴,卻沒說出話來。 李夜晴也站起來:“姐姐,你還沒去向龍少爺道別吧?” 辰兮無力地笑了笑:“不需要。他自然知道我進了竹林,他既能忍得住不出營帳,我怎可再去打擾他?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話音甫落,聽得烏惜潺的聲音笑道:“斷什麼?呀,辰兮姐姐這是要走了麼?客人要走,我得讓夫君來送一送呀!” 隻見她半倚在門口撩撥著竹簾,瞅了一眼桌子上的空碗,心情似乎格外愉快。 李夜晴登時火冒三丈,沖過去張嘴便是一連串怒罵。她混慣了市井,罵人的話舌燦蓮花,但烏惜潺隻是掩口而笑,似看猴戲一般。 辰兮突然揚起手,“啪”地一掌摑在烏惜潺臉上,白皙的麵頰登時印出五個青紫指印。 烏惜潺驚愕地瞪著她,辰兮還從沒碰過她一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哪怕是在她氣得發抖的時候。 “看來你還是沒學乖。”辰兮淡淡說道,抬手“啪”地又是一掌,“我是不是告訴過你,要安分。” 指尖在烏惜潺左臂上輕輕一劃,一種奇癢之感剎那間貫穿了小臂。烏惜潺難以忍受,立刻伸手去抓,誰知手臂上的皮肉竟如同被開水燙過,一抓之下,竟掉了一大塊皮,鮮紅的肉上白點斑斑,令人作嘔。 烏惜潺嚇得就要尖叫,剛張開嘴,銀針的針尖已抵上她的咽喉。 辰兮將手指放在唇上:“噓——” 烏惜潺奇癢難忍,既不敢抓,又不敢動,更不敢出一聲。因為她發現辰兮漆黑的眼睛裡,湧動著一股她從未見過的殘酷之意,這一刻,她的瞳仁都似乎出現了異色。 辰兮靜靜等了一會兒,抬手一揮,在烏惜潺的小臂上落下幾縷黑色粉末。麻癢之感立時消失無蹤,隻剩下陣陣鉆心的疼痛。 辰兮放開了烏惜潺,淡淡地道:“你知道的,我從來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折磨人的法子,我多得是。你也很清楚,我為什麼一直不曾動你,所以你最好不要讓那個理由消失。當好你的賢妻良母,他要是因為你遭受一點痛苦,我就讓你,怎麼說呢,後悔來到這個世上。” 回頭向看呆了的李夜晴溫柔一笑:“好妹子,我去了,後會有期。”身形一晃,消失在門邊,穿過忙碌的人群,踏著竹枝飛躍而去。 掠出一段,隻聽得耳後“哢嚓”“轟隆”幾聲巨響,似乎是那座最大的營帳轟然倒塌,一聲渾厚悲涼的長嘯響徹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