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天涯窮處憶江南(4)(1 / 1)

落辰賦 李夜蟬 3725 字 8個月前

左鈺慢慢走到近前,低頭看著辰兮。這種居高臨下的感覺他還沒怎麼品嘗過,實在是有些美妙。   看著一個剛剛還活蹦亂跳的人,變得毫無還手之力,連生死都由自己決定,這種掌控感,隻要嘗過一次,就很難不上癮。   隻是以往,即便自己擊倒了對手,也不敢這般玩味。遲則生變,自己總是不敢冒一點兒風險,唯恐功虧一簣。   小心謹慎地過了這麼些年,如今好像也不必太小心了。   他再次輕輕揚起了折扇,他現在最盼望自己的獵物能開口說上幾句話。哀求也好,怒罵也好,冷言冷語也好,哪怕隻是幾聲哭泣,都將如同仙樂一般動聽。   但辰兮沒有如他所願,她顯然知道他的心思,所以一定不會讓他如願。   她汗透重衣,隻是昂起頭,平靜地迎著青絲刃,甚至沒有朝左鈺看上一眼。   左鈺遺憾地笑了笑。其實也無所謂,隻要自己這一扇子揮下去,立馬就能看見一幅血肉殘肢凝成的美麗圖畫,足夠自己慢慢欣賞。   這是七柄青絲刃合力繪就的圖畫,自己隻在木偶身上試過,還未見過帶著顏色的。想來,這會比一堆碎木頭要美上千百倍。   左鈺轉動扇柄——突然間,一種奇異而強烈的感覺侵襲而來。   這種感覺讓他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每一次臨敵總會產生這樣的緊張感,有時甚至會令他感到窒息。然而陌生的是,這種感覺從未如此猛烈而真實,好像在一個空蕩蕩的屋子裡,有一條濕冷的被子,把自己緊緊裹住了。   左鈺渾身猛得一抖,他突然明白了這種感覺是什麼——   是死亡...是他從未真正體驗過的,死亡來臨前的感覺。   電光火石之間,一道劍氣從門外劈了進來,一聲巨響,木門連著墻壁一齊碎裂,整麵墻轟然倒塌。   劍氣猶不減其銳意,劍芒卷攜著一股雄渾的內力,排山倒海傾壓下來,直要將左鈺從頭到腳劈成兩半。   左鈺悚然變色,慌忙倒竄出去,橫扇當胸抵擋這股勁力。   又一道劍氣劈將過來,銳利的寒意透徹骨髓,猶如一千把鋼刀,刮著全身的骨頭。   左鈺急運周身真氣護體,他此刻已經顧不上青絲刃了,隻有用盡全力防守。   間不容發地,第三道劍氣已劈至身前,淩厲無匹,又陰冷如鷙,瞬間刺破了左鈺的罩門,真氣激蕩之下,登時口吐鮮血。   如同狂風暴雨中的一葉扁舟,左鈺踉蹌著後退,再後退,臉色已慘白如紙。   因為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有看見對手是誰。   人未至,劍氣已然剛猛若此。   片刻過後,龍寂樾提著飲龍劍一步步走進來,劍鋒一凝,寒芒爆射,森然盯著左鈺,一語不發。   辰兮呆了呆,驟然全身一軟,癱臥在地。眼眶一熱,淚水便湧上來。   方才生死之際都不曾有一滴淚,此刻卻止不住地哭了出來。   拿到名冊之後,龍寂樾在第一時間做了兩件事。一是召集各路心腹,用一切可行之法驗證名冊上所書之真偽,並據此商議對策。二是命風箏密切注意方府各處的動向,看對方何時有所察覺,改變部署,自己也可以隨機應變,將計就計。   所以方府別苑之外,一直有風箏在暗中監視。他們知道姬蘇瑤已經挪進了方府大宅,但左鈺仍然時常派人送來物資,好像這裡仍然住著許多人。   就在今日黃昏時分,他們看見一小隊身披黑袍的人從裡頭走出來,安安靜靜地進了方府的大門。不久之後,辰兮和楊君瀚即來此探查,毫無收獲之下,二人又義無反顧地趕去了方府。   風箏立刻將此事匯報給了康鐸。康鐸聽見辰兮居然直接去了方府,心裡頓感不妙,隱隱還有一種很不詳的預感。   但他吃不準掌門的心思,又見秦卓然等人一直隨侍在側,恐怕說了也是無用。   可是他到底想不通,天龍門已經勝券在握,決戰就要打響,在這個時候,還有什麼事值得他們二人以身犯險?思來想去,他還是走進了龍寂樾的大帳。   令他完全沒想到的是,龍寂樾剛剛聽完最後一個字,就發了瘋一樣沖了出去。   徒留帳中眾人麵麵相覷,秦卓然怒道:“到底還是...還是...唉!”   沒有辦法,除了穩住玉綿山的局麵不能亂,秦卓然和連鼎升立刻調集全部可用之人趕往方府。   此刻,辰兮看著龍寂樾,心裡明白,按照這個速度,他應該根本來不及安排後手。這一次和玉綿山下的連環計不同,這一次,他是真的不管不顧了。   原來,他有底線,也有軟肋。   左鈺站定了,暗暗調勻呼吸,冷笑一聲:“我當是誰,原來是龍少爺不請自來,在下有失遠迎,還望見諒。”手指一撚,空著的扇骨中又刺出兩枚青絲刃。   辰兮瞥了一眼,嘆了口氣,看來這位冠玉居主,還真是不了解龍少爺...   若他滿麵怒容,青筋暴起,那最多就是怒斥幾句;但若隻是眉頭輕皺,神色淡然,便已然不妙;而當他臉上全無表情,也不說一個字的時候,後果就不言而喻了。   辰兮連忙朝角落裡挪了挪,從懷中掏出些藥包,低頭處理起肩窩和腳踝上的傷口,不打算再多看一眼。   唉...終究是一副血肉模糊的樣子,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多看一眼,就少吃一頓飯。   少頃,狂風肆意,殺氣縱橫。   雷霆之怒,遮天蔽日,星鬥失色,人世間仿佛已經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止他。   青絲刃一枚接著一枚射出,但都如泥牛入海,無影無蹤。最後,還嵌著三枚青絲刃的折扇被切得粉碎,扇骨嘩啦啦掉在地上,好像它們主人的骨頭架子。   一個悶哼,一截斷臂掉落,又一聲慘叫,一條大腿飛了出去。   一團血肉蜷縮在地,發出陣陣克製不住的痛吟。飲龍劍尖輕輕立在左鈺的腦門上,龍寂樾轉頭望著辰兮:“聽說,有一種東西叫人彘,還有一種東西叫淩遲,你想看哪一個?”   辰兮想了想,搖了搖頭:“我哪個也不想看,你已斷他一雙手足,再震碎他筋脈也就是了。弄得到處是血,怪惡心的。”   忽然之間,她看見左鈺雖然麵如金紙,眸子裡卻透出一縷詭譎的笑意,好像什麼事情終於得逞了。   辰兮心下一怔,尚不及多想,隻覺一陣奇異的劇烈疼痛自腹中升騰起來,直竄入心肺。   這是一種絕難忍受的疼痛,辰兮大叫一聲,伏倒在地。仿佛有一萬隻蟲子在噬咬五臟,更像是一萬把小刀在割著骨肉,簡直要把渾身的筋一寸寸剔下來!   “當啷”一聲,飲龍劍掉落在地。龍寂樾臉色鐵青,跪倒在地,全身止不住地劇烈顫抖,嘴角已滲出血來。   左鈺扭動著半截身體,哈哈大笑:“淩遲?淩遲?我倒要看看,是誰要嘗嘗淩遲的滋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