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塵散去後，李紹和大肥貓發現礦道的一邊被完全堵死。 　　那正是他們來時所走的路。 　　怪鼠不知去向。 　　李紹依然在粗粗地喘氣，他麵露沒能消滅敵人的不甘，還沒意識到自己行為的後果。 　　“可惡，讓他給跑了。”他腮幫子通紅，說。 　　“呃，我認為這不是現在的重點……”大肥貓說。 　　李紹終於清醒。 　　那些堆積在一起的石塊所代表的意義，突然能被理解了。 　　他頓時跑到那些石塊跟前，試圖搬動它們，手裡緊握著的鐵鎬在不經意間，被隨便扔在地上。 　　意識到自己的力量無法與大自然匹敵，他頹廢地坐倒在地。 　　“我真是傻瓜啊！”他叫道。 　　“嗯，有點。”大肥貓說。 　　它的情緒之穩定，仿佛置生死於度外。 　　“你就不害怕，或者生我的氣嗎？” 　　“沒啥好怕或者生氣的。” 　　當然，它也沒有嬉皮笑臉。 　　它的沉著與冷靜感染了李紹，後者拾起掉落的鐵鎬。 　　“現在，倒是必須一條路走到黑了。”大肥貓說。 　　他們看向前方的道路，滿地都是裂開的大口子，下麵似乎是空的，可能是一個巨大的洞穴。 　　“按照原計劃行動。”李紹振作精神，希望通過明智的選擇來彌補自己的錯誤。 　　“悉聽尊便。”黑暗中，大肥貓露出滿意的笑容。 　　他們快步流星，感受著環境裡的靈氣逐漸變得濃鬱。 　　遠處傳來窸窣聲。 　　頃刻之間，窸窣聲發展成來自四麵八方的吱吱叫。 　　他們被某種動物包圍了，最有可能的就是之前遭遇的那隻怪鼠的同族。 　　李紹和大肥貓對視一眼—— 　　“跑！” 　　他們的腳步聲咚咚作響，在礦道裡如同鼓聲。 　　這個鼓聲激起了動物的狂性，成為它們沖鋒的號角。 　　刺耳的嘶鳴和密集的啪嗒聲如浪潮湧向他們。 　　初步估計，恐怕有數百隻。 　　一人一貓疾馳著，頭也不敢回，生怕影響到自己的速度。 　　李紹甚至不清楚，追逐他們的究竟是不是怪鼠。 　　通道的高度對他十分有利，他有足夠的空間伸展四肢，去蹦和跳，以加速奔跑。 　　即使如此，他還是聽到後麵的騷動離自己越來越近。 　　他想把沉重的鐵鎬給扔了…… 　　“李紹，看前麵！”大肥貓語氣焦急。 　　李紹瞪大眼睛。 　　前方，道路中斷。 　　與後續的路之間隔了寬達四五米的斷崖。 　　更要命的是，斷崖的另一頭比他們這頭要高了近一米！ 　　李紹憑著慣性繼續跑著，但已經不知道該給腿腳傳達什麼樣的信號了。 　　“跳過去！李紹！” 　　大肥貓大喊，它已經到懸崖邊了。 　　“唯一的辦法就是跳過去！” 　　說完，它以身作則，白色的身影一躍而起。 　　李紹望著它在空中劃出一道描著金邊的弧線，仿佛不是一隻貓，而是一隻老鷹在滑翔。 　　“快來！你也可以！” 　　還不見它落地，就又聽到它的呼喊。 　　李紹心一橫，把自己認為事關重大的鐵鎬拋到身後。 　　鐵鎬有鏟子的那端砸在地麵上，發出兩聲清脆的“哐啷”。 　　這他沒有聽見。 　　他膝蓋彎曲，兩條腿，每條都鼓足了勁。 　　“啊！” 　　吼聲被傳到懸崖底部，又被送回來，使他身心被自己的吶喊淹沒。 　　在萬丈深淵之上，一切都仿佛陷入泥潭，變得緩慢。 　　他的肢體也是如此。 　　他想回頭看，卻隻能半寸半寸地把脖子扭過去。 　　半個世紀（在他的感覺裡）過去了，那些追擊他的生物的外貌，終於呈現在他眼前。 　　“還真是你們呀。”他看著因速度放慢而顯得姿勢滑稽的怪鼠，想到。 　　他又花了半個世紀，把頭轉回前方。 　　那裡，大肥貓焦急的麵孔分外清晰。 　　“我究竟是你的誰啊？我真的值得引起你這樣的關照和擔憂嗎？……”此前，他從沒考慮過的問題忽然不請自來。 　　不過，當他離對岸隻有一米遠的時候，這些感想就跟泡沫一樣，一下子全沒了蹤影，並在之後也想不起來了。 　　“啊——！” 　　他全然沒意識到自己一直在喊。 　　對岸的石壁近在咫尺—— 　　但他位置不夠高！ 　　“我要撞墻上了！”他驚恐地想。 　　他把雙臂向上伸直，手指做出爪子的形狀。 　　黑暗降臨，緊接著是金光閃閃。 　　他的麵部狠狠地撞在石壁上。 　　鼻子酸痛，嘴裡嘗到一絲鹹味還有甜味。 　　但不管怎麼樣，他抓住了懸崖的邊緣。 　　他的注意力全在雙手上。 　　“不……”他正在慢慢地往下滑。 　　指尖原本應該揪心的疼痛，他卻對其麻木。 　　他的痛在心中—— 　　“為什麼我的胳膊這麼無力！？” 　　他快把牙咬碎了。 　　手邊，大肥貓在對他說著什麼。 　　“大概是鼓勵的話吧。”他想。 　　一個什麼東西碰到了他的腳。 　　之後，又有幾個東西撞到他下半身的其他部位，其中一個還吸附在上麵。 　　一陣刺骨的痛從腰間傳來。 　　他感覺全身的感知都被這陣疼痛給剝奪。 　　不過手臂的酸脹也一同消失了。找書苑 ｗｗw.zhaｏｓhuyuan.ｃom 　　他抓住這個契機，猛地一使勁。 　　在他意識到之前，他就已經在平坦的地麵上了。 　　“嘶！”大肥貓撲上前，顧不上對肉瘤的厭惡，把那隻啃咬李紹的怪鼠打入深淵。 　　在李紹上來之後，無數隻怪鼠仍舊如大壩潰決後的洪流那般，兇狠地沖向他們所在的對岸。 　　啪啦啪啦——！ 　　它們全部撞在那高出一米的崖壁上。 　　浪潮般的嘶吼與吱吱聲是什麼時候退卻的，李紹不知道。 　　此刻，他劇烈地發抖，陷入昏迷。 　　一張巨大的臉正凝視著他。 　　他似乎正躺著，因為這張臉後麵的背景，是一個點綴了密密麻麻、小小的白色和藍色燈光的拱頂。 　　巨大的臉站直了。 　　他（臉的主人）雙手舉至胸腹部，張開，然後看向它們，說： 　　“探索的欲望和對理智的忠誠（這時，一柄鏤空的，由各種奇異的、規律的線條所組成的權杖在他右手中幻化），迫使你永遠無法於停滯中獲得安樂。 　　“能在世間萬物裡發芽、繁殖的懷疑的種子（一顆晶瑩剔透，分散出多個逐漸變淡的幻影的深色金屬蛋，從他左手掌心處的一個黑點，擴展到現在這個狀態），將摧毀你對任何事物及理念的歸屬感。 　　“還有，那最不可缺少的，來自蒼天的禮物（說著，他輕輕吐出一口氣，有形狀的氣體裹住權杖和金屬蛋，與它們一起化作一片彩光，像蒙蒙雨一樣降臨在李紹身上）—— 　　“它會賦予你，執行自己意願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