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的孫悟空又佇立了半響，才開始往四方天地睥睨掃視。幾個呼吸後，他似乎感應到了地上廟前兩人的目光，定睛看了回來。 　　誰知剛一對上眼，孫悟空竟突然重新拿出了金箍棒，大喊了一聲：“呔！赤帝老兒千年不見，且先吃俺老孫一棒！” 　　喊完便一棒從天上往吳洵砸來。 　　吳洵眼中，似乎天地都被吸入了這一根萬鈞巨棒，他的視線中除了這根棒子外，已別無他物！ 　　但他竟淡然微笑，不為所動。 　　結果金箍棒定在吳洵頭頂三寸，居然有一道劍絲之布擋在了那裡。吳洵回頭看向劉清泉，發現他臉色煞白，連忙對他揮揮手示意收手。 　　“五行山下壓了千年，莫非大聖還未悟得惡因得惡果的道理？”等劉清泉顫抖著收起了劍絲之布後，吳洵皺眉問道。 　　“嘿嘿！跟你開個玩笑。”孫悟空嘿嘿笑著又收起了金箍棒:“不過你這位小跟班連仙班都未列，麵對金箍棒居然還能運轉真氣，勇氣可嘉，勇氣可嘉。” 　　“他不是跟班，是一位朋友。”吳洵搖頭說道:“看來大聖對我還是頗多不滿啊！真是好似想要將這千年來的怨氣都撒在我身上一般。” 　　“誒~”孫悟空一邊扇了扇手一邊尖聲說道：“嚇一嚇都不行，赤帝老兒未免也太小氣了！” 　　“嘖。”吳洵嘖了一聲之後，突然正色說道：“當年之事我其實也記得不是很清楚，但從千年來的傳言來看，似乎真要說怨氣的話，我這邊要比你那邊要多吧？” 　　“嘿！你的意思是，若是讓你選擇，你寧願被困千年，也不願被掀掉你那破赤帝宮？”聽到吳洵講到了正事，孫悟空也正色了起來。 　　“你被困千年是惡因得惡果，又憑什麼產生怨氣？寒月她主持的第一屆蟠桃會無端被你毀掉，其後我自先祖傳承而來的赤帝宮也被你掀掉了，你難道沒有聽過‘士可殺不可辱’？更不提折損在你手上的火族兵將……”吳洵搖頭回道。 　　“我們妖族就是誰讓我們不爽，我們就咬誰一口。”孫悟空皺眉說道：“至於‘無端’二字，你騙俺堂堂一妖神去當什麼弼馬溫，難道不算惡因？” 　　“你身為一代妖神，讓你馴獸養馬難道不是最適合你的職位？弼馬溫確實在官職上低人一等，甚至可以說是官職低微，但是……官職高低當真如此重要？！”吳洵大聲質問道：“一個人在一個群體中權力的大小，從本源上講根本不是來源於官職高低，而是來源於你的王道道意！來源於你的本事強弱！你若是潛心馴獸養馬，若是利用你對妖道的理解，將血蹄馬通通培養成了上品靈馬，那火族哪個二品以下的官員敢對你麵露不敬？而若是你在我火族馬場中培育出了血蹄馬王甚至仙級妖馬……休說五品官，就是你沒有一官半職，火族，甚至全天下，又有何人敢給你半分臉色？總之你若是讓靈馬發揮出十倍、百倍、千倍的戰力，弼馬溫一職的地位自然會隨之升至三品、一品、甚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想著自強不息，卻以官職低為由四處大鬧，還說不算惡因？！” 　　“我知道你一直覺得以你的武力，應當封你個將軍甚至天蓬元帥。但你畢竟是妖！妖族不通人道，天蓬元帥也不是單純靠武力就能勝任的職務，我將火族兵將交由你來統帥，如何能服眾？何況，平心而論，不考慮官職大小問題，你管理我火族天馬難道管理得不開心嗎？傳說在你知道具體官職大小之前，你可是天天和靈馬一起玩得不亦樂乎啊……” 　　“我還沒發力領眾馬修行，那馬天君就來攪局。”孫悟空聞言竟一時語塞，他撓了撓猴腮才說道：“你若信我，何不直接將那馬天君封於我？” 　　“治國豈是兒戲？我人族社會，封一妖為官，此事可有過先例？我承受的壓力，聽你的語氣，你自己應該清楚。你做事期間有所不快，可以來和我講，你卻為何半分都不肯忍讓？又為何要直接對馬天君動強？！”吳洵嘆口氣說道：“不過確實，按照傳說，前世的我是在最後幾年才得了天道，可能與你沖突之時，確實沒有領悟到這些。但不管我是什麼意思，‘權力來源於實力’這個道理是不變的。” 　　“你，你再多頂些壓力給俺封個馬天君，我點化出仙級妖馬來，一切不就不攻自破了嗎？”孫悟空撓撓猴腮說道：“至於‘權力來源於實力’，未免有些理想主義了。‘權力來源於實力’隻是人道之下王道的道理，而在現實世界，這個道理受到魔道欲望的影響，想要實現恐怕很難！就比如說前世的你給我一個弼馬溫當，誰知道你當時是針對、歧視，還是真的有所考慮？如果我當時養出了上品靈馬，你偏要因為一己偏見將這一官職按在那馬天君以下的位置上，偏要因為一己偏見，行使你赤帝的權力讓所有人看低我一等，我又能耐你何？結果不過還是大鬧一場。” 　　吳洵搖頭說道：“封你馬天君？馬天君上麵還有管馬天君的人，還是會和你產生沖突！不過你說的也沒錯，在現實生活中，因為欲望的存在，可能經常會有‘無能之人位高，有才之人位低’的事情發生。促成這樣的事、因而逆了人道的人，一個正義的社會也自然會對其產生惡果之勢。若是當時的我真的是針對、歧視你的話，那確實是我的不對，你這麼大鬧一場，也確實是對我的因果報應，佛祖也沒有出手的理由——但是你似乎並沒有對此進行過確定與論證！你隻是單憑想象就要去鬧上一番，和我們人類社會中的那些亂民又有什麼區別？而正是因為你逆了因果，所以後來佛祖才能判斷出，你的這場大鬧隻是來自你的一己私欲而非正義，從而認定你是無端起惡因，將你鎮壓至五行山下吧？！——如來佛祖執掌因果，你若沒有惡因，難道他會逆了自己的道，把封你入五行山下？！不可能嘛！” 　　“呃……”孫悟空猶豫了一下，突然乾咳一聲後，仰望著天空悠然說道：“咳~千年前的事……不如就讓它過去吧。” 　　吳洵其實也十分心虛，他見對方服了軟，於是轉而問道：“大聖今後有何打算？” 　　孫悟空停頓片刻後，仍然用著悠然的語氣答道：“俺老孫千年苦思自然也算有所收獲。世間自有生命以來，仙道就已存在於世，隨後僅僅經歷了幾輪物競天擇，魔道便也隨之而來。而唯有人道，是群居生物出現之後，才開始在天下蔓延。我妖族的歷史遠早於你人族歷史，所以大多特立獨行，一直不曾有這人道的概念，女媧娘娘雖然後來有所察覺，以我作出了布局，但仍是為時已晚。當我還在五指山下掙紮怒吼之時，你和姬軒轅就已經為人族先後開了正義之道和聖王之道，雖然當時有個蚩尤以魔道幫我們統禦了部分妖族，但他後來因為走的太快被上天所殺，我妖族重新各自為戰，便也再無力與你人族抗衡。” 　　他嘆口氣後又說道：“不過現在，既然俺老孫已在這千年裡悟到了這惡因得惡果的道理，自然要在妖族中去踐行一番！畢竟完美世界最後會如何到來，連女媧娘娘自己也不清楚。” 　　“這麼看來，大聖和我還真是相似。”吳洵聞言也突然有感而發：“就好像我們倆生下就是為了做這些事情的一樣。” 　　他的語氣也突然變得迷茫了起來……他望著天空問道：“其實大聖會不會時而感到，自己的命運是被操控著的？……就仿佛我們的人生隻是一枚棋子……就仿佛我們活著的——不是我們自己的人生？” 　　“嘿嘿！女媧娘娘將俺老孫創造出來之後，既沒有欺瞞、逼迫，也沒有要求我去你那裡大鬧一場。既然我的一切決定，都是自己的選擇，何來操控一說？又何來‘不是我自己的人生’？”孫悟空撇著嘴笑著說道：“命運永遠掌握在你自己手上，若是有人欺瞞你，逼迫你，你大可識破之、反抗之、以惡果報之！若是明明是來自你本心的選擇，卻還要一臉不情願，說是別人操縱了你的人生，偷偷納下了善因，而將惡因推給了別人，豈不是厚顏無恥？” 　　“若是對方逼迫的力量讓你無法反抗呢？”吳洵想了想又問道。 　　“那很明顯……”孫悟空直視吳洵說道：“說明……你太弱小了！” 　　——世間一切苦難，皆因“智、勇、信、義、力”不夠強大！ 　　——要麼反抗，要麼自強！隻要我在做這兩件事，我活著的便是自己的人生！ 　　“呼……”吳洵感到自己心裡，找書苑 www.zhａoshｕyｕan.com 那個被吳昊在靈獸穀種下的結，在孫悟空幾言之下便出現了鬆動，他長呼口氣後，正色抱拳對孫悟空一禮：“倒是受教了。” 　　“你要沒其他事的話，俺可要去南荒行道去了。”孫悟空又擺擺手說道。 　　“誒，大聖啊。”吳洵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剛剛這裡有兩位恃武行惡之人，你既然要踐行惡因惡果之道，對此視而不見會不會不好？” 　　“誒~~你人族內部的事……” 　　吳洵打斷道：“因果道還分什麼人和妖？何況我雖然是人類，但和女媧後人有些善緣……” 　　“唔，恃武行惡確實應當承受惡果。而且從他們這個光明神教十年來的風評來看，與之沖突也是遲早的事情。”孫悟空點點頭，隨後將手往西南方向一撈。 　　西南方向，時穀已經行出了數百裡路，卻突然感到腳下被什麼東西一卷，隨後一陣天旋地轉。 　　等到天旋地轉和速度來帶的壓力終於停了下來，他搖頭往四周掃去，發現自己已經趴在了五行山前的那座小廟前！ 　　旁邊趴著高慈，已經半死不活。 　　而小廟前站著一位妖猴，正是被封在這五行山下，剛才嘶吼聲驚天動地的那位，齊天大聖孫悟空！ 　　他想好求饒的言辭正要開口，突然西南天邊一道光射來，定在了他的頭頂。 　　眾人抬頭看去，來者是一隻六翼天使。好在從真氣的波動看，祂的實力，隻不過相當於元神期太乙真仙的等級。 　　而孫悟空，顯然早已在這五行山下，修成了大羅金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