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烈躺在院中的長椅上,看著夜空之上漫天的星辰,月華如水,然而少年的內心遲遲無法平靜。 季烈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唉”,已經十二歲了,他又用力握握拳,寄希望於這樣就能夠感受到體內與星辰的微弱聯結。 然而,一切都隻是徒勞無功。畢竟哪裡有什麼奮臂一揮就能夠散發王霸之氣,立地頓悟的故事,他又不是星神親兒子。 如果隻是如此從小平庸,便也就罷了,眾人隻當是如此,也不會辜負那麼多人的期待,可千不該萬不該那牛鼻子老道士說什麼此子不凡。 現在好了,又再次淪落為南央城裡的笑柄了,“我曾經真的以為自己是天才啊……” 季烈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然而事已至此,隻能勉強死皮白賴地再借著母親的名頭,混上兩年族裡的資源,到時候也去跟著父親出海打魚吧…… 累是累了一點,好歹不用待在族內看別人的白眼,也能養活自己,除此之外又能怎麼辦呢。 “阿烈,這麼晚了,還不休息啊?“躺椅後方傳來女人關切的聲音。 院中一中年美婦走近,女人身穿一襲淡雅的青紫長裙,卻也掩蓋不住與生俱來的華貴,來的正是季烈的母親,江家族長長女,曾經的江大小姐,歲月從不敗美人,即使眼角已經出現了細微的皺紋,但也能看出女人年輕之時是多麼的風華絕代,“阿烈……” 季烈不作回應,隻是接著兩眼出神地望著天上的星星,女子不由得心疼起來,出聲安慰道,“阿烈,沒事的,前幾日的測試過去也就過去了,我相信我兒子將來一定是最厲害的塵修,你父親出海該回來了……大不了族內還有……” “即使將來真的無法修煉,你外公……族內也會給你安排好的,一輩子衣食無憂,將來娘隻盼著抱大孫子了。”女人低笑兩聲,聲音裡滿滿的都是對兒子的心疼和關切。 “唉,娘親,你說的這些我何嘗未曾想過,隻是……” 隻是不甘心啊不甘心,什麼“此子拔刀則天下亂”,季烈真是嗬嗬了,倘若真有那麼一日,先去宰了那個胡言亂語的老道士,讓他不敢再亂說話。 正在這時,院門被突然打開,“不好了,大小姐,季少爺……” 前來通報的仆從幾乎是直接把門撞開的,呼吸急促,慌慌張張的,神情驚慌失措,一看就是發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慌慌張張,像什麼樣子,什麼事情都慢慢說,行事必有規量,山嶽崩於前而麵不改色……忠伯,你也是家裡的老人了,不指望你們能做到,但也不要如此慌亂才是……倒叫別家看了笑話……” 女人看仆人如此行事,不由得教訓到。 “是是,大小姐說的是,季……姑爺重傷返航回來,一直昏迷不醒,現在在海港碼頭處,已經要失去血色了,族裡已經請動了城裡有名的鄭醫師,隻是情況並沒有好轉啊……”忠伯幾乎是要一口氣吐完所說的話。 “什麼?!”女人幾欲暈倒,還好季烈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才不至於摔倒在地。女人也是四境的高手,此刻也立馬穩住身心,平息呼吸,恢復了本就應該有的鎮靜,“在哪裡,快帶我過去,烈兒,你……” “母親,我跟你一起過去。”季烈此刻也是心急如焚,也顧不得再自怨自艾地欣賞什麼星空了,連忙起身扶住母親,卻也鎮定起來,人的成長隻在一瞬間。 此時夜色如晦,但變故將生。 季烈跟著母親,推開院門,走進外邊的巷子中,立馬就感受到了危險的氣息,實在是太安靜了,安靜得像是被一條蓄謀已久的毒蛇緊盯上了,渾身的皮膚汗毛都根根豎起。 季烈的感知力從小就異於常人,當初相麵的道士也是看中了這一點,一眼斷定此子不凡。 “咻!”“咻!”兩聲,隻見墻壁上突然出現三個蒙麵的黑衣人,全身都籠罩在漆黑的夜色中,隻有手中的勁弩昭示著刺客的職業身份。箭矢直射而來,霎時間跟隨的仆從悶哼一聲,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丟了性命。 “忠伯!” 千鈞一發,十萬火急。 女人立馬揮袖擋下剩餘的箭矢,隨後拔劍而出,一邊護著季烈,一邊向最近處的黑衣刺客直撲而去,說時遲那時快,季母好歹也是四境巔峰幾近五境的高手,雖然從小養尊處優,可到底也是江家長女,也是見過血殺過人的,此刻生死關頭,一邊又要保護周全兒子,星塵全力流轉,一時威勢,竟短暫遲緩了敵人的攻勢。 一劍刺向其中一黑衣人的喉嚨,隨後水袖飄揚,更是轉身挑向另一名敵人,黑衣刺客見已經失去一位同伴,此刻見勢不好,拉開距離,抬手又是射出兩箭。 “烈兒,你先走,母親給你斷後攔住他們,去找你外公!快去!”女人一把把季烈甩出巷子,悶哼一聲,原來是為了季烈分了心,沒注意周全,肩頭中了一箭。 “我攔住這女人,你去把那個小的處理乾凈。”刺客給同伴吩咐一聲,隨後卻是不進反退自己前去追殺季烈了,而另一個同伴卻反而上前來阻擋女人。原來是刺客同行的默契,故意聲東擊西,用錯誤的言語乾擾,使得女人判斷失誤。 而此刻,已經要來不及了…… “烈兒!” “母親……” “流三十六那個廢物,組織全是一群蠢貨,都安排的是些什麼貨色,三個四境巔峰一起圍殺還能被反殺一個……這種水平……也好意思放出來組團接任務,不是坑人嘛。” “別說廢話了,死個人還能多分點賠償呢,攔住她,我先殺了這個小崽子,再來助你,這女人有點子邪門在身上的。” 盡顯乾練和職業道德的黑衣刺客疾步沖出,奔向季烈所在之地,又向前射出一箭,被季烈連滾帶爬地躲開後,不怒反笑,拔出身後的寬刀,抽刀砍向季烈。 “難道今日我就要死在這裡了,死道士說什麼拔刀則天下亂,我倒是要被人拿刀先給砍死了……” 突然,不遠處的女人怒吼一聲,竟是沖出了刺客同伴的阻擋,“你敢!” 一瞬間,季烈看見母親的青絲霎時變成白色,竟是使用了燃燒生命的秘法,“該死”,黑衣人怒罵一聲,連忙避開身後的劍,這一劍威勢極重,若是沒閃避開來,隻怕是不死也要重傷。 “磨磨唧唧,現在這女人發瘋了……” “護崽子,這種秘法就算能讓你短暫達到第五境,可燃燒生命,還不是……何必死前非要整的自己這麼痛苦呢,江小姐,哈哈哈哈。”刺客此刻反倒不著急了,箭頭是有毒的,刺客隻是一個勁地閃避,像是貓抓老鼠,玩弄耗子直到壽命將盡。 “我們很有職業道德的,死個痛快不好嘛……” “烈兒快走……”女人隻是不停,手中劍勢絲毫未弱一分。 季烈眼中噙淚,卻也知道自己留在這裡也隻是拖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少年的指甲快要把手掌的肉都刺破出血來,他此刻隻痛恨自己明明沒有什麼塵修的天賦,卻也沒有好好沉下心練武,如今隻能無能為力地逃跑,就連留在這裡也隻不過是母親的拖累。 “逃……逃到哪裡去呢,今日,南央江家揚州除名!”刺客厲喝。 滿天的火光似乎應證著刺客的話語,季烈不敢去多想,隻是一個勁地向外跑去,身後耳邊傳來的慘叫他不敢去想,也不敢去看,隻是埋頭逃跑。腳底黏膩膩的血汙不斷刺激著季烈,此刻整片世界對他仿佛都是暗紅色。 “季公子!”這時季烈看到跟著父親經常一起出海漁獵的中年男子,“福伯……”季烈呼喊,“快走,不知道哪裡來的外鄉人先是襲擊了我們的漁船,大哥……你父親已經不治身亡了……快走,他們還宣稱要滅了你江家。” 福伯神色焦急,一把拉起季烈的小身板扔到一個小舢板上,“快走,出海後奮力向南劃,好好活下去!” 季烈奮力劃出碼頭,他最後隻看到沖天的火光和貫穿福伯胸部的闊刀,刀尖紅色血染。 “那姓季的小崽子失蹤了?” “也不差一個,估計是太亂了,多半是死了,我已經上報上去了……不耽誤任務的報酬。” “其餘的呢?漏的大魚多了可不好。” “江家的大長老帶著一女娃逃了,剩餘的人頭,都堆在這裡了……” 天陽啟陽元年,炎京的新皇帝剛剛登基,欲要勵精圖治大治天下,而揚州南央城裡的季烈則在這一天幾乎失去了他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