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處不勝寒。 　　哪個年頭，哪個朝代，大多數位於高處的人心都是冷的。 　　大多數時候，要爬上高位，也由不得心不冷。 　　十年飲冰，熱血未涼之人，必然俠義滿心，這樣的人，卻又大多數不在高位。 　　人間事與情的矛盾盡歸於此。 　　教坊司是高處嗎？顯然不是！ 　　她隻是送來迎往，做卑賤營生的服務場所，服務卑劣的卑賤場所。 　　卑劣的人來，不會沾染卑賤，可留下的卑劣，卻無法抹去。 　　紅袖招居於高處嗎？ 　　在清清眼中是，在許多人眼裡或許也是，但是真的不算。 　　所以，她的心，反而因為加入教坊司暖了許多。 　　以王不死的感覺來判斷，的確是這樣。 　　因為扔的是茶杯，不是茶壺。 　　茶杯的茶開始是冷的，後來怎樣也不如茶壺裡的燙。 　　多了手段，卻也多了心軟。 　　每個女人，都有對付男人的手段，有對付女人的章法，也有對付女男的招數，還有對付男女的計謀，甚至連不男不女亦有方案在胸。 　　清清是個女人，她的辦法很實用，心裡暫改名字，叫了楚楚，因為楚楚很可憐！ 　　楚楚快死了，你不要過來啊！ 　　王不死和紅袖招，都覺得很冷。 　　三怪的感受，估計是熱血翻騰。 　　他們看到那張可憐兮兮的紅臉蛋和一雙水光盈盈的大眼睛後，手腳就有些無措了，心裡竟有了一點愧疚。 　　再任由清清發揮，三怪不給她磕個頭道個歉，這事估計不算完。 　　她甚至看向了王不死，眼裡演繹滿了乞求。 　　王不死和紅袖招對視一眼，一個心裡罵的是妖精，一個罵的是小妖精。 　　“小妮子，收收味兒，你這套花招，隻對那三個江湖菜鳥有用！可這裡，輪不到他們說話。”紅袖招冷冷地說道。 　　三個菜鳥的老大，茫然轉頭，看了看紅袖招的冷臉，又回頭看了一眼王不死嘴角的笑，都似乎看得出輕蔑。 　　沒來由，後背一涼，似被驚，似有疑，伸出雙手拉著兩位弟弟，退到了王不死身後，而後，捂住了他們的嘴。 　　江湖菜鳥終歸是會學著成長的。 　　兩個還不知道什麼叫成長的家夥，在看見清清接下來的動作之後，十分乖巧地閉緊了嘴巴。 　　她抬起衣袖，擦凈了臉上的茶水，整理起了頭發，如果手邊還有鏡子的話，她可能還想打理一下妝容。 　　仿佛有所依仗，仿佛有持無恐，卻隻是刻意地學著從容和淡定，脖子上的茶葉深深地出賣了她。 　　紅袖招不急。 　　王不死也不急，昨夜已經急過了，並且取得了階段性勝利，那還急什麼！ 　　他翻開清清的包裹，幾件換洗衣物，幾粒碎銀，十幾根金條，好些個珠寶首飾。 　　清清小姐姐大富婆超越黃老板，榮登榜一！ 　　取了六根金條，在紅衣大漢不可致信的眼光裡，遞給了他，吩咐道：“幫我和紅大姐叫幾個小菜一壺好酒，前兩天我請你們，今天你們請我。” 　　“這是？給我們的？”還是很震驚。 　　“乾活給錢嘛，幫著扛東西當然算！趕緊去吃飯。” 　　王不死將其餘金條裝入腰間袋中，將剩餘珠寶全給了紅袖招，她接過去的時候是笑盈盈的。 　　這其間，清清小姐姐依舊從容淡定，眼睛也就瞄了好幾眼而已，不忤於物，光寬和慈善。她是個大大的好人！ 　　但願她心裡也是笑盈盈的！ 　　飯菜很快就上來了，還送了一道魚湯。 　　桌上人有的食，床上人有得聞和看，別說什麼人不人道，至少她如今還不在菜單上，再說餓幾頓又不會死。 　　王不死吃飯的時候，基本不說話，他認為一邊吃飯一邊說話，自己兩樣事都做不到最好。 　　但一個人，直目愣瞪地看著你吃飯，這飯的滋味似乎……似乎更好了。 　　“你參與此事，所求為何？”飯已經吃好，在喝湯。 　　“公平！”清清斬釘截鐵道！ 　　“……”王不死嘴裡含著的湯幾欲噴出，生生地咽吞下去。 　　兩個靚女，沖誰噴，似乎都不太好，畢竟男人對待女人，絕不能厚此薄彼。 　　“出身教坊司求公平？笑話，天大的笑話！哈哈哈。” 　　清清怒目而視，大聲地反問道：“教坊司出身，怎麼就求不得公平？” 　　王不死怒道：“你求公平？被你長輩害得家破人亡的人，又怎麼求公平？給了你公平，就是對他們不公平！” 　　清清似被震懾，放低了聲音，幽幽道：“可是，我又沒有害他們！” 　　王不死輕笑道：“可是，你也吃了、用了他們的血汗！求公平？你若說求自由，還能說得過去，或則說‘皿煮’之類的也行，找書苑 wwｗ.zｈaoshuyuan.ｃom 畢竟教坊司的確需要那麼點‘皿煮’！” 　　紅袖招不懂‘皿煮’是什麼意思，本能覺得不是什麼好詞，一個瞅波加一個白眼，實施遠程警告。 　　清清低下頭，片刻後，肩膀一抖一抖抽泣出聲，再抬頭，模樣變得更加楚楚可憐。 　　怯怯地說道：“可是，我六歲就進了教坊司，後來被紅姐選中，這麼多年掙了那麼多銀兩，早就還完了吧。” 　　王不死道：“你知不知道，女團是誰的主意？還跟我玩這套？女團是掙錢，在普通老百姓眼裡跟天上的明星一樣耀眼奪目。” 　　話音一轉壞笑著繼續道：“你也該明白，成為明星，主要靠的不是你的努力，靠的是有人在身後奮力地推動，在事業通道精確地傳導並深入灌輸藝術理論！” 　　紅袖招聽得很明白，懂得也很清楚，暗裡唾棄了男人好幾口，接口道：“小妮子，事到如今，別耍你那點小心思，當年我約定下的規矩，你是知道的。本來再有二三年，你就可以脫離教坊司，搞這麼一出，為了某個男人吧？” 　　清清臉僵住，不知是震驚於見到大宣朝女團奠基者，還是被人叫破了叛謀的根由。 　　“我回憶了一下，是那無憂公子，還是楊家的小侯爺？他們又在哪裡呢？”紅袖招譏諷道。 　　王不死聽到個熟悉的名字，來了點興致，笑嘻嘻地道：“我聽說過無常公子，那可真是，聲名遠播，臭名昭著啊！” 　　“哦，不是無憂公子？”紅袖招是懂配合演出的。 　　“無憂即無常，無憂也無腸嘛！”王不死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