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前文。 　　待得白新摹言罷，其便毫不含糊地弓步架劍，舉劍舞著劍花，在環繞身子一周後，馬上借著力道，使出一發更為兇猛淩厲的穿劍，隨即便朝魏禾麵門不留餘力地呼嘯刺去。 　　說時遲，那時快。 　　所幸魏禾反應了過來，連忙揮劍招架這一強勁的殺劍。 　　隻見魏禾化正握為鉗握，將湛明劍柄以拇指、食指和虎口鉗夾，隨後仰頭使出平劍，迅速在頭前上方平圓處繞環為雲狀，左雲劍尖向右肩胛處傾斜，靈活且巧妙地將白新摹的長劍擊開。 　　而白新摹則借勢墊步回劍，右手轉而為墊握長劍，隻見其食指伸直，墊於劍柄下方用於助力，以便控製劍身方向。至於拇指則亦采取直狀，其餘三指乃屈握劍手。 　　白新摹這架勢看來是擺明了是要與魏禾拚絞劍的節奏。 　　雷仁看到此處，不禁嘴角微微上揚，暗暗一笑，心想： 　　既然刺劍拿你無奈，那就看看這絞劍你是否還能應下吧，小子！ 　　而一旁微醺著的關龍將自始至終都未有任何表示，古井無波一般，默默飲著壺中酒，眼睛微瞇著，靜靜地看著魏禾的一招一式，時時點頭。 　　此刻魏禾二人持劍博弈，恰似一盤棋局。 　　雷仁以江湖規矩為邀，請關龍將以山穀作棋盤。 　　雷仁執白子白新摹攻，關龍將則執黑子魏禾守。 　　一攻一守，矛盾交鋒，時而刀光劍影，時而劍拔弩張，生死具在一念思量。 　　魏禾見白新摹以直劍刺來，旋即便亦抽劍與其對刺。 　　“龍將叔在昨夜裡講道，這白人打法單一，叫我與他揮劍對砍即可，現在看來，果然不假啊。”魏禾抽劍刺向白新摹時，在心中默默想道，同時不禁肯定著關龍將的高深莫測。 　　白新摹看見魏禾亦如其一般，墊握長劍，欲與絞劍，如若細看，還可看出其中竟然隱隱有股攻勢，暗藏殺機。 　　一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在心中狠狠罵道： 　　“你這蠻子，不知道哪來的三腳貓的功夫，竟敢還想轉守為攻？我看你是白日做夢！” 　　隻見白新摹抖動著直劍成纏繞蛇形狀，朝魏禾兇猛撲去。 　　魏禾既見劍來，亦不作遲疑。 　　隨即便亦抖動著直劍，與其劍尖相交，劍身相絞。 　　兩人一時針尖對麥芒，互不退讓。 　　劍風卷起地麵落葉，飄飄落入一旁小溪之中。 　　二人絞劍，起初是以劍尖相絞，可隨著力道，漸漸地便是劍身相絞，再漸漸地就幾乎是貼身纏鬥，短兵肉搏。 　　白新摹見與魏禾的距離在不斷縮小，在絞劍上又暫時討不到便宜，隻見其旋即便回劍起腳，猛地一個飛踹重重踢向魏禾腹部。 　　魏禾忙於絞劍，心思不在，故而結結實實，生吃了一記白新摹的飛踢。 　　“還有這招嗎？也不愧為純然教徒了！” 　　魏禾被這一記突如其來的飛踢搞得有些許迷惑與被動。 　　一陣“呲呲”聲隨即傳來。 　　隻見魏禾貼在地麵滾了一段距離，最終跌進了山澗裡，落葉旁，碎石上。 　　白新摹見拳腳功夫得手，魏禾摔倒在地，心中一時大喜，故而決計乘勝追擊，讓魏禾那蠻子好看！ 　　“嗬哈！”白新摹朝著山澗裡的魏禾大喝道。 　　言罷，不待眾人反應，白新摹便將手中長劍猛地朝魏禾扔去。 　　一柄三尺長劍，閃著寒光，在空中似一發尖銳的箭矢，帶著破風的呼呼之聲，徑直朝魏禾飛去。 　　“這混小子，竟敢擅自行動，下此毒手？！我怕魏禾這小子應該也是沒招了，反正香也快燃盡了，乾脆，我就再賣馬上客一個麵子吧！” 　　雷仁見狀，瞥了瞥一旁即將燃燒殆盡的清香，在心中不禁想道。 　　關龍將捕捉到了雷仁的眼神，又看了看戰場形式，一經結合，也便知曉了雷仁的用意。 　　雷仁暗暗運功，化內力為氣，朝清香襲去。 　　關龍將佯裝弓手倒酒，實則右手之袖中，悄然發力，將雷仁之氣，湮滅於風塵落葉之中。 　　清香依舊，徐徐燃著一縷白煙。 　　雷仁順著視野，看向關龍將，可關龍將卻並未作聲，隻是稍加示意眼色，隨後便又復歸常態。 　　雷仁見狀，也不敢不從，故而隻得作罷，笑意迎逢。 　　可在心中卻私私罵道： 　　“這馬上客，故弄玄虛地，到底在耍什麼把戲？真不怕那小子被打死嗎？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 　　而馬上客關龍將之所以如此，原因有三： 　　一是他對此刻的魏禾有著不容置喙的自信。 　　二則是對自己的實力有著不容置疑的自信。 　　三則是規矩既規矩，不想因此壞了兩年輕人的江湖品性。 　　說回魏禾二人這邊。 　　魏禾見那柄長劍飛來，在短暫的秒數內，大腦開始飛快運轉。 　　“這白人竟然痛下死手，我如果被這劍擊中的話，那恐怕就真的到此為止了。 　　我的奶奶，我的龍將叔，我的霖妹妹。 　　還有我那不曾謀麵的親生父母……這一切都將化作癡人說夢，天方夜譚。 　　我不想這些都變成泡影，我不能就止步於此，我的故事才剛開始，我需要取勝於他，因為我有著絕不能輸的理由！ 　　我魏禾即使輸，也不在於今天，更不是此刻！” 　　魏禾雙眼開始泛紅，腎上腺素狂飆，隨後隻見其一個急促地快速起身，將這一必殺給成功躲閃。 　　長劍則順著軌跡，插在魏禾適才所處的碎石之上。 　　“白人！輪到我還手了！” 　　魏禾舉劍，踩著水花，迎著順風，朝手無寸鐵的白新摹砍去。 　　“不妙！這蠻子好快的反應能力啊，這真的隻是一個野小子嗎？該不會是師父自導自演的戲碼吧！為了就是讓這愣頭青取代我參加劍試罷！” 　　白新摹在心中揣測著，眼前所看到的場麵。 　　劍已呼嘯揮砍而來，白新摹穩住神，一個墊步向前，貼著魏禾身子，光滑地繞了一周。 　　這也導致魏禾重心不穩，一個踉蹌，竟與白新摹擦肩而過。 　　魏禾察覺錯失良機，旋即便急忙回過頭來，迫切地想要抓住這來之不易的機會。 　　可白新摹已經立於碎石之上，舉劍望著魏禾，雙眼似冰雪，眉目若波濤，一幅殺心模樣。 　　白新摹見常規劍招無果，清香也將燃盡，隨後遂果斷放棄尋常打法，也不在與魏禾墨跡，氣沉丹田，準備作最後的一波較量。 　　『白鷺劍法——鷺鷥舞！』 　　白新摹大喝一聲，正手直握劍馬上轉為了反手提握。 　　隨後其便舉著長劍，從碎石一躍而起，朝魏禾飛來。 　　在空中飛行時，還不斷用劍尖朝魏禾輕盈快速地擊出數劍，招招可見滿滿殺意。 　　而魏禾見白新摹使出了『白鷺劍法——鷺鷥舞！』，也不再多想，隨即便也喝出： 　　『白鷺劍法——鷺鷥舞！』 　　隻見二人皆舉劍躍至空中，用劍尖不斷刺向彼此。 　　一時風葉從樹上飄飄落下，陽光照在二人臉上，透過光與葉，可見白新摹之殺心濃烈。 　　魏禾見了，不禁起了幾分寒意，心想： 　　“看來他是真想取我性命，那就用昨夜破廟內學來的變招一決雌雄吧！” 　　白新摹速度雖然比魏禾快上不少，可在準度方麵，卻要遠遠遜色於魏禾。 　　而且，魏禾雖說使出的刺劍，可威力卻比白新摹的穿劍還要大上許多。 　　嘭嘭聲不斷傳來，魏禾二人的動作驚起了樹上棲息的鳥雀。 　　“這蠻子，怎一夜之間竟習得『鷺鷥舞』？！怕不是磕了啥靈丹妙藥吧！怎麼這些好東西他全都有？哎呀呀！真是氣煞我也！！！” 　　白新摹愈發憤怒，在此刻看見魏禾所使劍招後也隨之達到了峰值。 　　其隨即乃放棄與魏禾對刺，而是從提握轉為正手反握，朝魏禾猛然戳出三劍，撩出兩劍，反刺一劍。 　　如昨日山穀魏禾竊看到的那般，不曾有所變化。 　　魏禾見狀，心中暗道正合我意。 　　隨即便依葫蘆畫瓢，一招一式比劃著白新摹的劍招，不過在此基礎之上，還融入了昨夜破廟之中關龍將所傳之招。 　　既傳統的『白鷺劍法』所沒有的兩砍一劈。 　　魏禾以劍擋劍，待得成功招架了白新摹最後的刺劍後，遂果斷采取變招，瞅準一個時機，猛地朝其使出了大力劈砍。 　　與昨晚關龍將的招式如出一轍，並無二致。 　　兩劍分別從左至右，互個來回，一劍則是自上而下。動作似巨斧砍樹，斧劈墩木般。 　　可對於白新摹而言，這三劍是不曾在純然教外殿劍門中見到過的。 　　就連一旁的雷仁也不禁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招大吃一驚，心中想到： 　　上天庇佑！這次可終於也讓我收得這樣的一個如意徒弟！等我回觀以後，管他什麼外殿內殿的人，我一定要好好地讓那幫人瞧瞧，什麼才叫作貨真價實的天選，名副其實的唯一！哈哈哈！ 　　雷仁一時狂笑了起來，這與劍下白新摹的慌亂顯得格外不同。 　　這突如其來的變招，讓白新摹完全慌了神，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應對。 　　隻因，未知才是恐懼的源泉。 　　白新摹在這淩厲的三劍攻勢下，顯得手足無策，隻得胡亂應招，大道不妙。 　　慌亂之餘，白新摹還聽到了一陣熟悉的笑聲，他清楚，是師父雷人的取笑之聲，盡管刺耳，可又別無他法。 　　這也側麵印證了之前心中所想，既魏禾是取代白新摹參加劍試的人選。 　　想到這些，白新摹一時鬥誌銳減，無心再戰。 　　魏禾前兩下的砍劍，劍尖皆朝向白新摹的腰間，左右互砍了一記。 　　隻見魏禾左臂由屈而伸，三點一線，魏禾雙眼與劍尖，還有白新摹的腰間，形成一條直線。 　　其雙眼所及之處，劍首必將親臨。 　　就是這般的準確，無需旁人的襯托與映射。 　　十七年來，這個動作連魏禾都不知道已經做了多少遍了，由於考慮到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而且真進了門派內，可能還需要白新摹的幫助，故而魏禾力道有所保留，並且使得是單手劍。 　　白新摹著急忙慌地招架著那兩下砍劍，就在其以為危機解除之時，來不及慶幸——魏禾自上而下的劈劍，應聲從天而降，直取白新摹首級而去。 　　隻見魏禾雙手持劍，一躍而起，勢大力沉地砍向白新摹，這一記，板上釘釘，勢在必得！ 　　因為他有著絕對不能失敗的理由。 　　至於為何要在這最後的一劍上做足文章，原因隻有一個，便是魏禾想借此機會，使得白新摹徹底知道何為差距，何為實力，如此也便日後在純然教立足發展。 　　白新摹順著聲音，本能反應地抬頭望向那柄湛明劍，這時太陽已經完全爬上了山頭，而白新摹隻覺刺眼無比，手腳不禁一軟，長劍落在一旁，身子也隨之垮了下來。 　　那勢如奔雷一般的呼嘯巨劍，劃破長空，自頭頂，陡然落下！ 　　這短暫的反應時間根本就不是他一個外殿劍門學徒能反應過來的。 　　昨夜不能寐的竊喜，在此刻全部都化作了無比的悔意。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差距嗎？這小子並非蠻子，而是徹頭徹尾的天才。 　　能在區區夙夜之光陰，便能遠勝我十年之歲月的人，如果還不能稱之為天才，又將稱其為孰呢？嗬嗬……” 　　白新摹在心中想到。酸甜苦辣，喜怒哀樂，隻有其一人知曉，究竟是何等的難言滋味。 　　“不曾想，這座山穀，竟不是他的葬身之處，反倒是我的？ 　　嗬嗬，我這一生，活得還真夠喜劇的啊……” 　　一聲苦笑過後，白新摹緩緩閉上了眼，微微仰首。就像個挫敗的賭徒，失去所有，願賭服輸般，接受那來自最後的審判。 　　二十餘年的忍氣吞聲，二十餘年的冷眼看慣，種種不堪回首的記憶，竟開始如走馬燈一般，在白新摹腦海之中，一一浮現。 　　雷仁見魏禾將要取白新摹之命，一時也坐不住了，剛想出手相救之時，誰知始終保持沉默的關龍將看到此處，不禁搶先大聲發笑道： 　　“嗬嗬～夠啦夠啦，小子，勝負已分，劍下留人吧！” 　　魏禾似乎就在等著這一臺階下，旋即便收了些許力道，準備後跳回劍。 　　可不曾想，那記雙手斬，竟力若泰山一般，難以輕易卸下。 　　魏禾一時麵露難色，雙眼瞪得老大，找書苑 www.zｈaｏshuyuan.com 暗道糟糕。 　　雷仁見魏禾收劍不成，便一個爆發起步，舉劍躍於白新摹身前，欲替其愛徒招架這一奪命殺劍。 　　“咻！” 　　一道破空聲，傳入眾人耳朵之中。 　　“嘭！” 　　兵刃相撞，發出清脆聲響。 　　原來是關龍將把白新摹掉在一旁的長劍以氣抬起，招架魏禾殺意。 　　一瞬間，長劍應聲而裂，碎成若乾殘片，散落一地。 　　而雷仁那柄劍也被魏禾強烈的劍氣留下了一道難以消除的痕跡。 　　“這小子，竟如此恐怖！假以時日，還不一飛沖天啊？” 　　雷仁望著手中劍痕，又看了看地上的碎劍，逐漸意識到了關龍將所言不虛，也確定了魏禾這人，的確是塊大才！ 　　白新摹在雷仁的庇蔭下，臉色發白，直冒冷汗，不禁發出微弱顫抖的動作。 　　有死裡逃生的慶幸，亦有直視死亡的恐懼。 　　有師父保護的喜悅，亦有魏禾實力的壓迫。 　　一時表情難以描述，隻可意味，不可言傳。 　　兩劍相擊，魏禾同樣受到了反方向的力，隻見其借力舉劍跳回空地，任由風拂起發梢，似勝利者一般，享受著風吟。 　　恰時，光束穿過巨樹，如聖光洗禮，沐浴著魏禾。 　　片片綠葉，難蓋日之晨輝。 　　區區沙礫，怎可與天比高！ 　　魏禾帶著光芒，望向一旁樹陰下的白新摹二人，一言不發，沉默不語。 　　此刻，清香也隨之燃盡，飄起了最後一縷輕煙，漸漸於風中消逝…… 　　第柒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