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1)

回心草 尚學聆聲 3095 字 2024-03-20

第二十章   很快,百餘位同學點著火把,偶爾也有幾位拿著手電筒,將大殿團團圍住。此時的慧昭,看到這架勢,已經心驚肉跳,忙雙手合十,嘴裡叭叭地念叨,“阿彌陀佛,老衲心係國粹,何來此橫禍?”   早有數位性急的同學,積怨已久,都快把火把戳到慧昭臉上了,一邊嗬斥道:“你這和尚,《四庫全書》乃國之瑰寶,你竟意欲將其作為你投敵賣國的籌碼,其心可誅!”   慧昭和身邊幾位護院早已嚇得臉色發白,兩股戰戰。   罵歸罵,嚇歸嚇,火還是要救的。商巖和幾位同學從殿外水井提來幾桶水,順勢朝著慧昭的方向潑去。火是很容易就被撲滅了,但慧昭也被潑了個透心涼,終於老實了下來。   第二天,商巖回到學校本部。140箱《四庫全書》已裝箱完畢,正在裝車。浩浩蕩蕩的車隊,初看甚為壯觀。但一想到這些都是華夏歷史上最浩大文化工程的結晶,如今卻因戰亂,得不到悉心照料,而要顛沛流離,商巖心中不覺黯然至於泣下。   原定是運往龍泉縣的,但附近有個衢州軍用機場,已經成為了日本人的重點攻擊目標,所以,現在改變了計劃,直接送到貴陽更為穩妥。   看了看地圖,從龍泉到貴陽,全程有3000多公裡。而且,隻有浙贛鐵路這一段才能坐火車。這樣看來,大部分路程,隻能借助於水運了。   火車上,一部分同學留守在木箱所在車皮,其餘師生抓緊時間在鄰近的車皮上開會。一張大大的地圖鋪在車廂正中地麵,一位老師拿著一隻紅藍鉛筆,跪在上麵做標注。他們一段段地看,首先商量這一段是走水路還是陸路,再看具體的行進線路。但是,戰事天天情形變化,很多路段沒法預估,隻能到了當地,才能具體決定了。   這樣的時代背景,不單是人,就連書籍都要經歷漫長而艱辛的“抗戰苦旅”。商巖想起了共產黨紅軍的萬裡長征,而今天的這趟歷程,不也是另一種長征嗎?   到了浦城,前麵塌方堵死了路。如果等,誰也不知道會不會發生意外。這樣一隻沒有軍警押送的隊伍,一切都得小心謹慎,力求自保。   他們連夜商議,不得已采取了最笨的辦法:迂回!折回江山鎮,寧願多走二十餘鎮,決不能冒險去闖浦城,也不能坐以待斃。但是據當地人介紹,江山溪這一段路況較為險峻,一般沒人敢走夜路。   他們都是在當地雇傭的車和司機。聽說是跑江山溪,對方馬上在原來的基礎上漲了八十個大洋。無奈,戰亂年代,有人願意跑就不錯了。   七點多,五輛卡車出發了。商巖坐在第四輛車的貨箱。一路上,顛簸都還好說,關鍵是那些木箱會隨著顛簸而位移,這就比較危險了。雖然貨箱護欄有網罩著,木箱不至於跌落車下,但卻極容易晃動砸到人。   無奈,商巖隻能找靠護欄的地方坐著,用一隻手用力推緊一個木箱以求穩固。同車的另外四名同學也效仿商巖的辦法,木箱終於消停了點。   在一個接近九十度大轉彎的地方,前車司機不知道是被山間竄出的動物嚇住了還是自己太疲憊了,隻見車突然失控,對著路邊就沖了出去。   車輛側翻,木箱撞開了護欄,稀裡嘩啦就往水裡滾去。車雖然剎住了,沒沖進水裡,但大家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書箱滾進水中。   “先救人!”車未停穩商巖就趕緊跳下來,拿著手電筒向水邊沖去。   “許應辰!”“陳順梓!”“章進影!”“馬順坤!”隨車老師從箱子堆中鉆出來,一個個叫著同學們的名字,粗略清點後,發現人都沒事。隻是司機的腿被蹭掉很大一塊皮,看上去血淋淋的,很嚇人。但實際上隻是皮外傷。還有一個同學手肘被扭到了,活動幾下後也無大礙。   但掉落水中的十幾個木箱,卻讓大家心痛萬分。他們馬上找來竹竿,木棒,甚至跳進水裡抱住木箱,才不至於讓書被水沖走。   這還是初春的天啊,水還冰涼冰涼的,浸得骨頭都痛。   跳下水的二十多名師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完成打撈工作,上岸後嘴皮都還在哆嗦。經過清點,箱子倒是全部都沒被沖走,但十多箱書都被打濕了。   於是,他們隻有把書一本本小心翼翼取出來攤開,又從對麵山坡上找來許多柴禾,在溪水邊的沙地上燃起篝火。   商巖凝視著這熊熊燃起的火,又看著這些嬌嫩得如同新生嫩苗一樣的古書,想,這些一直供奉在皇家館閣內的寶貝們,肯定從沒想過自己會遭此大劫。未來人們再看到這些瑰寶時,能否憶起這樣一個災難深重的年代、曾在溪水邊經歷的這些磨難呢?   離火近了,又怕燒著;離得遠了,又烤不乾。就這樣,幾十個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硬生生一本本捧在手裡,直坐到天亮。但還是有近百本書沒有乾透,而這裡顯然也不便久留。大家於是在沒乾的書之間墊上草紙,裝箱繼續前進。   翻了的這車,雖然還能發動,但明顯傷到了傳動軸,隻能跟在車隊最後,讓一輛車用繩子拖著走。   好不容易到了江山縣城,把車送去修理後,其他人趕快抓緊時間打了個盹。不過好在車輛損傷並不嚴重,當晚還是能繼續趕路。   趁著天氣尚早,還可以想法再處理一下那些被浸濕的古書。商巖和另一個老師趕快聯係了當地政府,最後議定將濕了的書運到城南天主廟,那裡有個大天井,便於將書鋪開。   在天主廟的一側,有個戲班子借宿於此。商巖忍不住好奇地上前看了一會兒,原來是表演廿八都木偶戲的,一家子,戰亂,也種不了地了,靠這手藝,像逃荒一樣混口飯吃。但時局這個樣子,也沒有誰有閑心看戲。   他們今天排的是經典曲目《抗金兵》,木偶的造型美工雖然比較粗糙,但老漢的唱功卻是深深打動了商巖和其他幾個同學。老漢的嗓音,嘶啞,卻又帶著很多蒼涼與悲壯。他唱得很投入,讓商巖幾欲淚下:“恨胡兒亂中華強兵壓境,我全家同報國甘願犧牲!幸三鎮肯同心共伸忠憤,眼見得指日裡掃盡胡塵……”   而兩個孩子的幫腔,雖然稚音未脫,但也透著無盡的國恨家仇:“眼看這黠虜奔逃,恨不盡掃,挽繡甲跨馬提刀,挽繡甲跨馬提刀,女天魔下九霄。隻看俺威風殺氣戰這遭!”   從這唱腔中,商巖聽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