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進學校的時候，大多學生還在上課。低矮的臺階和花叢一路延伸到最後的禮堂，看上去沒有很遠的距離。兩側紅瓦圓頂的教學樓也不高，曲折得圍出一個個花園。他感覺到風吹過來，樹影剛好倒映在二樓的窗戶上。 　　除此之外，左邊寬廣的花園裡，有唯一一隻灰白色毛發的野貓。 　　他看了看身後的門衛，一個家長匆忙走進校門，把信封寄存在那裡，拿起筆寫了名字，了道謝，轉身離開。 　　門口有一輛停放著的電瓶車。 　　他一邊整理自己的衣服和領帶、深呼一口氣，一邊想著。 　　手裡的公文包不算很重。這是他第一次走進自己心仰已久的學校。在他參加考試的年代，這裡還是一片荒地。如今走著這條路，路旁的座椅上有幾條黃褐色的條紋和樟樹的種子。臺階和臺階透著一格裂痕，兩塊路磚都往上拱起，撬成一個八字。杉樹也是新種下的，但長得特別開，枝葉可以往四周輻射，蓋滿一整片草壩。他有些恍惚。離開大學後接手過一份口譯工作，和客戶打交道三個月後，那些穿著正裝，打著領帶的紳士禮貌地勸他，這裡的薪水可能太低了。於是他去了培訓機構，用流利的美式發音教小孩音標和語法。 　　再後來，他回到家鄉應聘，在學校裡負責協助和翻譯外教的教學。 　　他走進教學樓。鈴響過後，就會有學生在樓梯上上下下下，三三兩兩走過。 　　大多都拿著文件夾和試卷。不時會有人瞧上他一眼，但扭過頭就走了。連幾個教師也沒停下來詢問。 　　如果他是老師，也不會停下來的吧。 　　“你是新來的助教？我帶你去你的辦公室。“ 　　眼前有個男人，剛從辦公室出來，看了他一眼。 　　沒等自我介紹，他就見到了這裡的負責人，矮矮瘦瘦的男子，臉像一張白麵餅。帶著眼鏡，嘴角略微往下拉，好像皺著眉頭，似笑非笑。 　　負責人揣著一串鑰匙，走在他的麵前，走路時發出一陣響聲。 　　“主任讓我在這裡等你。“他說，“今天是高三的畢業典禮，所有老師都過去了。我見過你的照片。所以認得你。“ 　　他點頭致謝，禮貌介紹自己的情況。跟著負責人上樓梯，國際教學部在三樓。 　　“大致情況你也了解了…辦公室在右手起第二間。“他的手指向那個方向，“旁邊是化學、經濟老師歐威的辦公室，後麵兩間是班主任的。“ 　　整棟教學樓是個橫放的“E“字型，左右兩排教室，中間是辦公室。 　　門開著，所以他能清晰地看見歐威的辦公室裡高高堆起的一疊書，往下幾本比較陳舊，上麵的看起來很新。書堆旁邊有一打論文，好像有人匆匆翻了第一頁，就放在那裡了。 　　眼睛、筆盒、復印紙、課本、杯子、剪刀、速溶咖啡、手機充電器、耳機。全部雜亂得擺放在桌子和敞開的抽屜上。灰白色的工作服掛在椅子上。 　　旁邊還有幾盒桌遊。 　　他僅是短短瞥了一眼，就走進自己的辦公。室負責人說，他的同事將負責大學申請谘詢，他負責協助外教教學。 　　負責人也匆匆走了，他說他要去拍畢業典禮的照片。於是整個辦公室隻剩下他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整理零碎的東西。有他的筆記本，筆筒，翻譯筆，工作筆記。 　　他先放好東西，決定打開水杯去倒水。 　　教學生物和健康的萊特也沒去參加畢業典禮，他本應可以騰出一節課的時間，和那些學生拍個照片。但他需要關注黃金市場，關注幾條上下浮動的線。原本參軍過的他對黃金有種特別的迷戀，他也曾邀請另外一名教師，一個在當地已婚的外教一起購買黃金。那位教師當然是拒絕了。 　　萊特還特別喜歡燒烤和咖啡，也許在他看來，一個火堆和肋骨能比得上一塊黃金。而現在，他需要一杯沖咖啡的水。 　　當然不是速溶咖啡。 　　“你好。“萊特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子特別明顯。他用中文朝他打招呼，“你“是延長的第一聲，“好“是第四聲。 　　因此他也看到了，一個非裔教師。 　　“你好。他用英文打招呼。“我是新來的助教。“ 　　“嗯，看出來了…這份工作棒極了。“ 　　他點頭。 　　“其他教師都去參加活動了？“ 　　“那太無聊了…毫無意思，簡直就是浪費時間。“萊特一邊搖頭回答。 　　“嗯……您是教什麼的？“ 　　“生物和健康。“萊特回答，“不過我希望我的學生可以自己學習…就像…你給他們練習紙，他們能自己從書本中找到答案。“ 　　“很好的方式。“ 　　“我也這麼認為。“ 　　萊特端著咖啡走了，他的辦公室就在三樓辦公室的隔壁。 　　他順便參觀了附近的教室。不多、額外有一個活動室。在走廊盡頭，樓梯口右側，還有一個電腦教室。 　　站在四樓往下，園子裡的花壇像一把鑰匙正對教學樓。他瞧了瞧四周，發現樓梯上有人走了上來。 　　“李主任？你好…你好。“ 　　“你是新來的助教？“ 　　“對。“ 　　“大致的一個情況你應該了解了吧。“ 　　他點頭。 　　“他們這一屆學生剛剛搞完畢業典禮…一些任課老師都上來了，你要不要下去打個招呼。“ 　　他還是點點頭。麵試那天李主任不在，是另一個負責老師對他進行麵試的。他看見李主任後邊有好幾個學生，都是和成績有關的事。 　　李主任都一一點頭。 　　他下樓，看見一個身材高大的教師走了出去。 　　“嘿，我猜你是新來的助教！“一個白人教師很熱情的和他打招呼，留著胡子，和地中海頭型。 　　“你好…我是弗蘭克，很高興認識你。“ 　　“我是歐維。在這裡工作真的很棒…“他說，“上屆學生剛畢業。與他們的相處我感到很快樂，我熱愛這份工作…相信你能感覺得到。“ 　　他繼續介紹，“這是山姆，我們的微積分老師。他已經在這裡有個小家庭。“ 　　“你好。“一旁的山姆也打招呼。 　　那是個高高瘦瘦的年輕白人，留著長發。 　　“你好……你們剛參加活動回來嗎？“ 　　“對，我們剛剛在樓下拍完照片。“山姆回答。 　　“喔，他們一定都很優秀。“ 　　“當然。“山姆微笑，“他們之中很多人都很優秀，非常優秀。“ 　　他挺高興，於是問，“剛剛下去的是？“ 　　“哦，那是約翰。這裡的文學老師…下午沒有他的課，他應該是去遊泳了。“歐維回答。 　　這下明白許多了！他心裡想。歐維是個很熱情負責的老師，萊特有自己獨到的教學方式，而山姆，應該很受學生的歡迎—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 　　至於約翰…老師都會有自己的興趣愛好。 　　他打過招呼，匆匆上樓去了。因為那些畢業生留下了很多課本，每一本都很厚，也很貴。他要去搬書。 　　那些書都是經濟學、生物、化學、物理的教材。原價大概是100多美刀。 　　他有些可惜，因為這些教材都很新，學生好像沒怎麼用過。 　　他把書本搬到自己的辦公室，拍了照片。主任說國際教學部不作回收，讓他幫忙處理一下。所以他決定在網上二手價出售。 　　簡單整理後，下午真沒什麼事了。翻譯和教學工作等下禮拜才正式開始。 　　去熟悉一下外麵的環境。他心想。 　　他走出高三的教學樓，找書苑 wｗw.zhaoshuyuan.com 沿著進來的路向外走。 　　他看見了約翰，扶著電動車、等在門崗。 　　約翰是一個高個子的英國老師。 　　“嘿，你好！我是弗蘭克，新來的助教。“他主動打招呼，“你是去遊泳嗎？“ 　　“哦，你是新來的助教？這棒極了。“約翰回答。 　　他覺得每個人都這麼說。 　　“對，我下午去遊泳…剛剛在辦理手續，我要去另外一所學校了，在杭州。“ 　　“轉校？“他問。“杭州是一個好地方。“ 　　約翰聳聳肩，欲言又止。“這裡…可能不太適合我。“ 　　他點頭，表示理解。 　　“我…我不能像他們一樣…我想新的學校會認真的安排AP文學課程…讓他們的學生去參加AP文學考試。“ 　　“這裡不需要參加AP考試嗎？“ 　　約翰皺著眉笑笑，“我不覺得這裡有很好的計劃…現在學生隻參加微積分的考試…不過以前確實挺好。“ 　　約翰從門崗拿過一張紙條，不再說什麼。騎上車。 　　“祝你好運！“約翰說。 　　他朝約翰招手示意。 　　他走出校門的時候，天氣好像有些陰沉。他每走一步，就愈發感受到一種莫名的壓力、不知從何而來。 　　他再回過頭看了看門崗。然後打開手機，那是他拍的一堆書！ 　　他把七八成新的書放到網上，並配上了標題。 　　約翰的話有些奇怪，但他想了又想，卻不明白為什麼。 　　索性他不再去想，按下了手機，點擊發布。 　　“低價出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