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有誰比我慘(1 / 1)

在朱重八十七歲之前,父母都是租佃地主家田土來種,每年刨去租子,剩下的糧食就著糠殼麥麩或野菜也能勉強對付一家人的吃飯問題,就算吃得不好,但也基本上能裹腹。元朝的農民整天疲於奔命,哪有時間去研究什麼人運天時。然而天要滅元,當其氣數已盡之時,任何人也阻擋不了。   老天爺的懲罰首先是乾旱,乾旱過後是蝗災,蝗災過後寸草不生,寸草都不生了自然是老百姓要麵臨餓肚子,隻要餓肚子就意味著會死人,人一死多了處理不當就會引發瘟疫,瘟疫一來大家都知道的,對於老百姓本來就很困難的生活那絕對是雪上加霜和火上澆油的事,原本很糟糕的情況隻會變得越來越糟。麵對吃飯和生死兩大永恒的人生哲學難題,解決不了吃飯的問題說什麼都是白搭,人在餓肚皮的時候各種極限潛能也會被激發出來,為了生存人們會鋌而走險,這是動物的天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之內樹皮全無。連樹皮都被人們啃食完了,剩下的就隻有吃土了。蝗災怎樣來的、泥沼裡的紅色小蟲子怎樣變成蝗蟲的、遮天蔽日的蝗蟲席卷大地時的壯觀景象、人們怎樣啃食樹皮、怎樣吃觀音土、饑餓時的內心感受是怎樣的?莫言先生的《紅蝗》裡描寫得淋漓盡致,想切身體會的同學們可以去看看。   大家都在餓飯,朱家人也在劫難逃。這是朱重八十七歲的時候。突如其來的瘟疫帶走了他的老爸、老媽、大哥、二嫂、三嫂、大哥家的大侄兒、二哥家的所有孩子、大姐嫁的王家全家、嫁給李貞的二姐,都知道瘟疫來了會死人,但一下子死了這麼多人,再怎麼鐵石心腸的人都難以接受。   偌大的一個家最後隻剩下二哥重六、大嫂王大娘、小侄子文正和元璋了,王大娘見此慘狀也隻能帶著孩子投奔娘家人,朱重八眼淚哭乾也無濟於事,肚子又餓的不行,整個人都累得虛脫了,索性先找個地方大睡一覺,等起來再做理會。   醒來之後又找了一些枯草樹皮和泥土胡亂吃了,涼水再一灌飽腹感就有了。多少有些力氣後就和二哥重六商量怎麼處理爹娘和大哥的屍體。先是去祈求地主劉德,希望他能看在父親多年佃戶的份上,良心發現給他們一小塊地把父母葬了。劉德看著兩個可憐的孩子,不僅沒有生出一絲憐憫,反而惡狠狠地吼了倆孩子一通,最後斬釘截鐵的說了一句“沒門,滾蛋”。倆孩子沒轍又用門板抬著身著破衣爛衫的親人屍體四處遊蕩,真如孤魂野鬼一般,希望能找到一塊沒有主的地塊兒把親人葬了,好歹讓死了的親人有個歸宿。但天下之大竟無一處立錐之地,此時此刻朱重八的內心冰冷到了極點,為何我的家人活著的時候沒日沒夜的乾活乾個不停卻依然吃不飽穿不暖,那些毫無良心的地主整天喝酒玩女人,什麼活都不用做卻能吃肉穿金,我們窮人的命就該這麼賤嗎!連死了還找不到地方埋。   有個名叫劉英的女孩是從小和朱重八玩耍長大鄰居,在得知朱重八家裡遭此大難之後,劉英回家把這事告訴了她的爸爸劉繼祖,劉繼祖一聽立刻把兩孩子叫了過來,說道“家裡發生了這麼大的事為何不告訴我,我和你們家是鄰居,所謂遠親不如近鄰,近鄰就好比自家人,舍近去求遠,遠親而近疏,豈不是徒勞。再說別人哪會管你們家人的死活。不說了,英子,先給你倆哥哥弄些野菜團子吃,吃飽後就把家裡的老人葬在我家南山的那塊地裡吧。”   重六聽後眼裡含著的淚水一下奪眶而出,隨即雙膝跪地邊哭邊磕著頭的說道“大爺,你是我們朱家的大恩人,我們朱家世世代代不會忘記你對我們家的大恩大德。”朱重八也跟著二哥給劉繼祖磕了幾個頭,並用深情的眼神對一旁的劉英表示感謝。劉繼祖雖然是劉德的堂哥,但倆人的區別相當大,一個為富不仁,一個仁慈有餘,看來各社會階層裡都有好人壞人。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善舉,劉繼祖後來也得到豐厚的回報,朱重八坐天下後封劉繼祖為義惠侯,其後代世襲侯爵位。   倆孩子抬著親人的屍首往南山的走去,就快到的時候,悶熱的天空突然烏雲密布、電閃雷鳴,地上頓時狂風大作、飛沙四起,飛起的石子打得倆人無以招架,重六急忙說“老八,這天看來要下暴雨,先把爸媽他們拖到前麵那小土坡前麵避一避”,小土坡旁邊還有一棵蒼鬆,倆孩子是不想讓父母和兄長的身體被雨淋濕,不淋濕是不可能的了,能在樹下避一避雨至少能少濕一些。   蒼鬆的枝葉比較稀疏,遮蔽不了這狂風驟雨,風吹得雨水打在身上太疼,重六便帶著重八朝不遠處的崖石處跑去,崖石處有石洞,倆兄弟躲在裡邊遮蔽風雨。這雨也來得突然,走得也快。來時一瞬間整個天都黑了下來,猶如半夜;走時猶如一塊黑布被人揭開,瞬時天朗氣清。   天空放晴之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倆兄弟從石洞中走向小土坡處,來到小土坡處眼前的一幕讓倆人都傻眼了,剛才放親人的地方變了樣了,親人也不見了,原來是剛剛的那場大雨造成了一個小的泥石流,土坡上沖下來的泥沙把他們的親人給掩蓋了。由於泥石流的方量太大,倆人並未打算將父母的屍首挖出來再送往南山,再一合計這不是傳說中的天葬嗎?天意難為,就把父母葬在這兒吧。倆兄弟在旁邊撿了一些石頭擺在父母墳前,就算是祭奠了。隨後拜三拜,磕三響頭就此告別了。(俄爾天災流行,眷屬罹殃:皇考終於六十有四,皇妣五十有九而亡,孟兄先死,合家守喪。田主德不我顧,呼叱昂昂,既不與地,鄰裡惆悵。忽伊兄之慷慨,惠此黃壤,殯無棺槨,被體惡裳,浮掩三尺,奠何肴漿。)   倆人回到家徒四壁的屋內,原本熱熱鬧鬧的一大家人現在隻剩下孤苦伶仃的兄弟倆,累了一天倆人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此刻已經沒有神氣去悲傷,本想在家裡找些東西來充饑,但搜遍了家裡的每一個角落也沒找到一樣能吃的東西。兄弟倆就這樣背靠著背躺在孤寂的夜空裡,他倆誰都沒睡著但誰也沒開口說話。夜深,重六有了輕微的鼾聲,元璋卻在無聲的哭泣,淚水淌滿了麵頰,淚水也注滿了內心,被淚水浸泡過的內心注定是會變得強大的。   死了的親人好歹找到了歸宿,相依為命的倆兄弟還不知道何去何從?小時候一起放牛的夥伴們都逃荒出去了,親人死的死,走的走,從小長到大的故土現在已然成了舉目無親的地方。(魂悠悠而覓父母無有,誌落魄而佒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