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處世,遇知己之主,外托君臣之義,內結骨肉之恩,言必行,計必從,禍福共之。”他又想起周瑜的話。其實他和年輕的孫權之間,也是這樣的關係。 那時候孫權年少有為,意氣風發,對待下屬更是信任非常。渴望能像兄長和父親一樣,壓服江東,鞭笞天下。但他畢竟沒有孫堅和孫策這樣的能力,時間久了,孫權總感覺有無形的繩索在捆絆自己的手腳。合肥城下的失敗讓他顏麵盡失,但越是這樣,他越是試圖在自己臉上帶上一個麵具,而這個麵具,是不能有任何暗斑和裂痕的,所有的錯誤都是臣下對君主的意圖領會不明或者曲解所致。於是,為孫權做事的人全都戰戰兢兢,不知道何時會為自己沒有做錯的事情付出性命。呂蒙也是如此,但眼下已經容不得他再猶豫,君主對你如此信重,你哪怕是久臥病榻也要起來為他付出最後的生命,不然家族命運隻怕難測。 他看向孫權,猛地一拱手:“大王如此看重,蒙粉身碎骨也難以回報!” 孫權哈哈大笑起來,繞過案幾握住呂蒙的手:“何必粉身碎骨,我還等著四海歸一時與你共賀呢!” 接著又道:“你的兒子我今天看到了,雖然年輕,但銳氣難得,明天讓他到我座前,做我的親衛頭領,長成後又是一員虎將!” 呂蒙隻能苦笑道:“多謝主公恩典,但我那小兒雖然已經及冠,但毛躁之氣難脫,就像前些日子......” 他把呂霸和張毅的交鋒說了出來,連自家兒子那點小心思都沒隱瞞,以吳候對軍隊的掌控,這點事情是瞞不過他的,還不如先說出來,免得在他心裡留下疙瘩。 孫權果然表現出沒放在心上的樣子:“手段糙了點,但忠心可嘉!倒是那食鹽,品質真有這麼好?” 呂蒙回身從案幾上拿起張毅準備的盒子,雙手獻給孫權。當然,呂蒙自己已經檢查過了,並沒有什麼問題。 孫權拿到手,並不打開,轉頭交給旁邊的侍從。他隻是笑看著呂蒙,道:“想必前些日子士兵哄搶的就是這個東西吧。” 呂蒙露出一點吃驚的神色道:“正是”其實他並不吃驚,他知道孫權這樣說是在暗示自己的耳目之靈通,讓在外的將領不敢有異心。但自己這點吃驚的樣子是必須要表示出來的。 侍從在旁邊已經打開盒子,嘗過了沒什麼問題,他又交給孫權,孫權打開盒子,燭光昏暗,但正襯得裡麵的晶體晶瑩剔透閃閃發光。他嘖嘖道:“江東雖是產鹽之地,但孤也從來沒見過這種食鹽,若真有這樣的秘方,孤定然重重地賞他!” 接著對呂蒙道:“既然如此,就讓他明天來見孤吧。” 第二天張毅起了個大早,卻發現侍女已經早早地等著了,梳洗完畢,待到出門時,才發現關銀屏、小翠、張南都在門口等候,張毅也不說話,微微點下頭之後就向門外走去。 也許是知道張毅不能騎馬,也可能是不願讓張毅在城中馳馬。呂蒙讓人準備了一個馬車,張毅坐上車,車就開始吱吱呀呀的行走起來。 張毅好不容易慢慢適應古代的生活,但坐上這個馬車,他再一次感到古代生活的不便:沒有舒適的座椅也就算了,這個時候橡膠還沒有傳入中國,馬車的輪子都是硬木製成,與路上鋪的青石相撞,把每一次震動都精準的傳導到車上唯一的減震係統-乘客的屁股上。 還好,關府畢竟離郡守府很近,還沒等屁股坐熱,郡守府就已經到了。 下了車張毅感慨萬千,在關府裡麵他都是準備,接下來與孫權的交鋒,才將真正把歷史撥向另一個方向。 眼前應該是荊州之前的治所,郡守府。這個年代的建築都不大,郡守府也是如此,通體用青磚壘製,本來應該是沉默肅穆,但眼下吳候在內,門口守衛森嚴,又有兩隊甲士來回巡邏,旌旗密布,斧鉞爭輝,硬生生多了一絲霸氣。 早有人為他通傳,就算如此,也還是有人前來搜身,張毅本來就身無長物,對搜身非常配合,反而還是饒有興致。 搜身完後,他邁步向前,進了大門。大門兩邊也站滿了侍衛,布置竟然如同院墻外一樣森嚴,將要進大堂時,他眼尖地看到呂霸正持戈帶甲站在大堂一側,看到他進來,呂霸上前攔住:“主公正在見客,你先在這裡等候!” 他說話一板一眼,顯然第一天上班,態度非常端正。 張毅看到他反而覺得有幾分親切,說到底他從來就沒把呂霸的敵意放在眼裡,看到呂霸一本正經的樣子,他笑道:“少都督這身鎧甲真可謂是霸氣十足,看來少都督天生就是做這個的!” 本來呂霸當了孫權的親衛首領還挺高興,但此時聽到張毅的話卻覺得分外刺眼,天生做這個的?是說我隻能做侍衛嗎! 不敢和張毅鬥嘴,隻能狠狠瞪了張毅一眼,反而把張毅瞪得莫名其妙。 張毅在堂下站著,也沒人理他,還好過了不久,就有內侍把門打開,請張毅進去。 饒是張毅穿越前嬉笑怒罵,但此時他也是有點小緊張,就像是過了無數關卡,接下來要去挑戰最終的大魔王一樣,他整整衣服,隨內侍進去了。 進門第一眼,張毅先看到一個碧眼紫髯之人高據堂上,張毅也嚇了一跳:雖然三國演義裡麵說孫權碧眼紫髯,但張毅以為就是演義的傳奇化說法,沒想到還真能在現實中看到。孫權形容居然如此奇怪,還好他相貌不錯,稱得上儀表堂堂,如果再長成龐統那樣,估計江東之人沒有一個能服他。話說回來,孫權都長這樣,那劉備雙耳垂肩,雙手過膝難道也是真的? 他在這裡胡思亂想,在別人眼裡就是盯著孫權發呆,內侍狠狠戳了他一下:“不可無禮!” 他回過神,也沒計較內侍那一下,而是向前邁步,裝模作樣道:“張毅見過吳候!” 孫權盯著他,身材勻稱,麵如冠玉,看起來就是個飽讀詩書的世家子弟,然而世家子弟決不會盯著他看那麼久,也不會行那麼粗鄙的禮。他也不和張毅計較,饒有興致的問:“寡人聽說你有千石食鹽要獻給寡人,可眼下卻是兩手空空,不知你那千石食鹽現在在何處?” 張毅回答:“就在我的腦中。我有一個秘方可製食鹽,品質比現在的鹽高出不知幾何,吳候全據江東,若得此法,得鹽何止千石,供江東之民尚綽綽有餘,若是銷往曹魏,西川,所得財物不知道要多少船才能盛下。” “有如此秘方,你為何不赴許都獻給天子,或者拿來經營,想必也能富甲一方,為何要獻給寡人?” “其實是有一不情之請,請吳候同意:隻希望吳候能放歸關將軍及其他被俘將士。” “你是何人,為何要救雲長?” “我是益州西部一個部落首領之子,因仰慕關將軍之女關銀屏,特意來到荊州,恰逢此事,才想將製鹽的秘法獻給吳候。” “你又怎麼知道雲長會落在我手上?” “大王雄踞江東,手下精兵強將甚多,此次全力出手,關將軍師老兵疲,又丟了荊州,豈有不敗之理?” “那寡人為何又要放過雲長?劉備借了荊州,本來已經同意還我,他推三阻四,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差點斬了寡人使者,寡人念在兩國盟好,派子瑜去求親,他又說虎女焉能配犬子,藐視寡人至極,若不斬了他豈不是為天下笑話!” “關將軍之前所言隻是因為立場不同,對吳候沒有不敬之心,隻是當時諸葛先生來求使之時,我和銀屏兩人已經私定終身,關將軍發現之後怒不可遏,銀屏以死相爭。關將軍滿腔怒火無處發泄,盛怒之下說出這話,並無藐視吳候的意思。” “關羽對我很敬重?”孫權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哈哈大笑起來“關羽匹夫,素來不服我,你也不必為他掩飾。” “之前之事可以不提,我孫權又豈是小肚雞腸,為一句話記恨許久之人。孤也不瞞你,雲長對孤素有怨氣,但孤對雲長可是百般忍讓。之前孤派人招降過雲長,但被雲長罵出,有人說雲長忠義無雙,昔日曹操對雲長不可謂不厚,上馬一提金,下馬一提銀,猶自被他過五關斬六將而去。前幾日更是被雲長撼動軍心,幾乎要遷都以避其鋒。你說,我若是留雲長一命,他日他回了西川,豈不是又要提兵馬來奪回荊州?” “吳候手下兵多將廣,此次得了荊州九郡。豈會怕關將軍一人?且關將軍今年五十有八,此次兵敗之前就已經身中一箭,若不好好將養,隻怕命在旦夕,又如何能提兵來犯?若是殺了關將軍,漢中王與關將軍情同手足,豈肯罷休?必定親提益州之兵來犯,孫劉之間兵戈不休,反倒是曹操可以隔岸觀火,坐收漁利,吳候不可不思!” “這話難道劉備不明白?他會為了關羽起兵與我江東相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