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俗世多是雞飛狗跳(1 / 1)

第二天雞還沒叫,悅來客棧的店小二早早就起來了——說早也不算早,往日這個時候,客棧裡養的雞早該叫了。店小二怕有人偷雞,趕忙往後院跑,過去一看,那臟老道正烤雞呢!   “哎!道長,這個!”店小二那個又急又氣啊,偷了人家的雞,就在人家裡起火烤雞,哪有這麼大膽的賊啊!   “哎,莫要聒噪,還有客人在休息呢。”那道士渾然不覺,反倒責怪店小二吵著別的客人。   “哎呀,道長,我這小店,就這一隻打鳴的公雞,您這,您一個出家人,你不能這樣啊!”店小二是真急了,這要是讓掌櫃的看見,還不得扒了自己的皮。   “來來來,這個給你,這個給你。”臟道士從懷裡掏出一小團黑乎乎的東西塞到小二手裡,“這個給你,貧道是出家人,怎麼會平白偷你東西嘞。”   “這是……”店小二看著手裡這像是銀子一樣的東西麵露難色。   “銀子!怎麼,你這開店做生意的,連銀子都不認得了?”   我當然認識銀子。店小二有些無奈,這一團,差不多也有二錢,買一隻雞是夠了,但這一團黑乎乎的,真假不說,它就是真的,你都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道士還在旁若無人地烤雞,另一頭,跟道士一個屋的那少年郎醒了,聽見自家師傅在這鬧的這班動靜,趕過來一看,自己師傅正當著人家主人的麵收拾人家養的牲畜,有點尷尬,從懷裡掏出些散碎銀子,大概一錢多,遞給店小二:“這些錢就當是買雞的錢,我師傅行事向來率性自然,小哥莫要怪罪。”   店小二也不是不講理的人,有了這一錢多銀子,四舍五入,差不多也就讓自己多跑趟腿買隻雞,也是自己這個做小二的該著的命。這般想著,店小二就把手裡那一團黑乎乎的銀子遞還給少年。   少年麵露尷尬:“這錢小二哥你也就收著吧,隻當是柴錢。”   道士在一旁聽著這話,趕忙跑過來一把抓回那一團銀子,不高興地沖著徒弟嘟囔:“哦,你倒是會做好人,拿師傅的銀子白送人。”   店小二讓這道士攪和的頭疼,正看見趙影兒下樓,跟看到救星似的,終於有借口脫身,趕忙跑過來招呼趙影兒:“客官起得早啊?您是吃了早飯再走?”   “嗯。”趙影兒點了點頭,又看見那臟老道帶著徒弟,“這是在乾什麼?”   “嗨,這道長抓了咱店裡打鳴的公雞,這不,鬧騰起來了,剛才幸好有這小徒弟給了咱銀子,才算罷了。讓您看笑話了。”   趙影兒點點頭,沒再管這些雞零狗碎的事。   那道士揮了揮手,喊店小二:“小二嘛,烤好了,你也來嘗嘗嘛。”一邊說著一邊很豪氣地掰下一個雞腿,遞給店小二,店小二倒是不在意這雞腿讓道士捏得臟兮兮的模樣,有雞腿吃,哪還在意臟不臟的。   “哎,多謝道長。”   道士把雞腿遞到店小二手裡,又掰下來另一個腿遞給徒弟,然後把整個雞揣在懷裡:“你們兩個嘛,一人一隻腿,剩下的都要到貧道肚子裡。”   “還沒請教道長尊號?”   “哦,你這個小二嘛,不地道,吃了雞腿才想起問貧道的名字,就叫做勢利眼!”   店小二有些無奈,自己一個店小二,也沒理由去問客人姓甚名誰,這不是有了這吃雞之情,自己也就這麼一問,沒話找話,卻平白惹上這麼個嫌貧愛富的嫌疑。   “貧道叫破爛道人。我這俗家弟子,叫一兩金。”   這倆名字,給店小二聽得直搖頭。這破爛道人該怎麼稱呼?破爛道長?那也不像話。這小徒弟這名字雖然比他師傅強點,但也是奇怪。一兩金,有姓一的嗎?店小二想著,露出無奈的笑容。   破爛道人也不在乎吃相,一陣風卷殘雲,一會兒功夫就把整隻雞吃進了肚子裡,胡亂用衣服擦了擦手,心滿意足地站起身來:“走啦走啦,吃飽喝足,真是人生一大樂事啊。”   一兩金跟店小二告一聲別,跟在師傅身後。鎮上人也不算少,道路也不寬敞,大早上還有不少趕早的小販和趕集的鄉下人。但這師徒一路上,暢通無阻!旁人生怕離得近了,沾上了破爛道人的破爛氣。   也有那稀罕湊熱鬧的,這個說破爛道人不講究,那個覺得破爛道人跟一兩金是父子關係的,亂七八糟的交頭接耳,說什麼的都有,議論紛紛也完全不知道小聲點回避一下當事人。   破爛道人嘛,還是那副榮辱不驚的樣子,也不管旁人說什麼,隻管自顧自走自己的路,一兩金一個總角之年的孩子,讓這些人用這樣的眼光打量,也是處之泰然。畢竟,這一路上跟著師傅,這樣的事情早就見怪不怪了。   “徒兒啊?接下來咱們去哪兒啊?”破爛道人回頭看著自己徒弟,向他征求意見。   “師傅不是說要去龍虎山嗎?”   “不急不急,咱們邊走邊看,先往西南走,跑晉國去繞一圈看看。”   “晉國?師傅在晉國有什麼熟人嗎?”   “哎,哪有什麼熟人生人嘛,剛才的店小二,算生人還是熟人吶?”   “我說不過師傅。”一兩金也有些無奈,自己這個師傅,說也說不過,打更打不過,隻能由著他率性而為,今兒說要往西,明兒說又要往東。下山的時候說要去龍虎山,如今卻又變了主意,要去人生地不熟的晉國。   鎮子不大,不上半個時辰,二人走出了鎮子。越走路上行人越少,秦國廣袤的平原在二人麵前無邊延展,似乎想要嚇倒企圖徒步橫穿東西國土的行人。   前頭不遠,有個佝僂著腰,挑著兩捆柴,看不清年紀的老嫗,緩慢地前行。破爛道人指著前麵的老嫗,轉頭問一兩金:“看見什麼了?”   “老人家挑柴。”   “就乾看著啊?”   “啊?”一兩金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幾步就到了近前,低著頭跟老婦人搭話:“老人家,您這是要去哪裡啊?順路的話,我幫您拿著吧。”   老婦人抬起臉,渾濁的眼睛盯著一兩金,看著這少年郎氣度不凡的模樣,先怯了三分:“啊,我打柴回家,不敢勞煩公子,老婆子我還有力氣。”   “不礙事不礙事,來,我來吧。”一兩金熱心地招呼著,半請半搶地把這一大挑柴擔在自己肩上。   老婦人也就隻能順著他的好意,窘迫地道謝:“哎,勞煩公子了。”   “不礙事不礙事,一直往前直走?”   “哎,往前不上二裡多地就到家了。”   一行人將就著老婦人腳力弱,走了將近一刻鐘,才終於走到一處茅草屋前。“多謝小公子啊,公子不嫌棄,讓屋坐坐,喝口水。”   “好啊,老道我正好渴了。”人也沒招呼他,破爛道人也不客氣,跨步進了屋。屋子不大,但收拾得乾凈,再加上上午太陽照進屋裡,顯得還有幾分樣子。   “老婆婆,打擾了。”一兩金客氣一句,也跟著進了屋。   “老人家一個人住啊?”破爛道人是真不客氣,口無遮攔的,想到哪說到哪。   “哎,老頭子走了有幾年了,兒子當兵打仗去了,老婆子我一個人住,有一天算一天。”估計老人家看破爛道人這個臟得不能看的樣子,誤把他當做同齡人了。   “上哪裡當兵啊?”   “原先在西邊,他們都說西邊不打緊,現在在東邊,我兒說東邊也安全,不打緊,隻要不在南邊就行。”   “為啥不能在南邊啊?”   “那我也不懂得,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聽說跟南邊的國家關係不好。”   “南邊國家是哪個?”   “不曉得,我兒好像跟我提過,我這年紀大了,記性也不好,就是曉得的,也記不得了。”   茶雖然是粗茶,但好歹是有的。三人喝了會茶,師徒二人就要起身告辭:“老人家,叨擾了。”   “哪兒的話,我一個人住慣了,好容易有個人陪我說說話。”老婦人說著,連忙起身,一直把他們師徒二人送出院子,“老哥哥你這是乾什麼去啊?”   破爛道人也不在意這個稱呼,掛著一貫的笑臉:“帶我徒弟出門遊歷,你認不出來,我是個道士嘞。”   “哎呦,原來是位仙長,恕我眼拙。”   “你知道為師為什麼要這麼做嗎?”走出老婦人家,繼續上路,破爛道人問一兩金。   “徒兒不知。”那我上哪兒知道去啊,你一天一個主意,殺人救人全在心情。   “道可道,非常道。往後你遇著了,記得今日之事,那時節。自然什麼都明白了。”   一兩金也沒說什麼,他也是個漠然的性子,不愛刨根問底。反正自家師傅行事向來如此,他不說,你問不出來。既然他說要記得,那就把今日的事記在心裡,到了該知道的時候自然知道了。   “好了好了,不走了,走不動了,這麼大太陽,怎麼好趕路嘛。”破爛道人叫著苦,轉頭在路邊大樹下坐了下來,不肯再走了。   做徒弟的也隻能依著師傅,這暮春時節,正午時分哪裡到了不能行路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