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澤,論天賦,比不過唐墨、陳玉竹。但相同年紀下,怎麼說也能壓過李嶽,也是名副其實的天才少年。若是能整出個秦國天才少年榜單,這位怎麼說也能排上個前十。 想到這兒,李嶽愣了:自己在十年前可也算是秦國有名的天才少年,就算排不進那一代秦國天才前五,前十也總是有的,怎麼比起如今自己瞎排的很可能虛高的前十,連角力逐鹿的心思都沒有,直接就認輸了?哎,真是天下英雄出少年啊。短短十年,這天下江湖就在悄無聲息中完全改換了麵貌。不過很快他又整理好了情緒,畢竟真比起天賦,他熟識的人中,也就隻有大師兄、二師姐、六師姐能跟如今的天下天才們相提並論。連自己家師父都差點兒。 “奇澤,你好啊!”還沒等李嶽開口,陳玉竹率先開口,很親切地打著招呼,毫不客氣地直呼其名。 “陳姑娘,別來無恙啊。”奇澤似乎並沒有表現得與陳玉竹多麼相熟,隻是客氣地打了一聲招呼,就要繼續趕路。 陳玉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哎哎哎,別走啊別走啊!你看我們這麼有緣,在這兒都能遇見,你要去哪兒啊?不如與我們同行啊?” “陳姑娘,請鬆手。”這奇澤可不是唐墨這懵懵懂懂的性子,一點不帶客氣的。掙開陳玉竹的手,徑直就要離開。 “哎哎哎!有話好說,別走啊!我又不吃你!”陳玉竹著急著想把他的攔下來,轉頭又招呼完全插不上話的師兄弟二人,“快,攔住他!” 對不起,做不到。 “奇公子,別來無恙。”李嶽也隻是出聲打了個招呼,略略止住了奇澤的腳步。 “這位兄臺是......玉劍宗李師兄?”奇澤麵對李嶽,態度要好上許多。 “師兄不敢當,勞煩奇公子掛記,在下玉劍宗李嶽。” “當日茶道會與李師兄既有過一麵之緣,自然記得。這位是?” “這是我小師弟,唐墨。” “啊,原來這位就是唐公子!在下落仙池奇澤,見過唐公子。今日一見,果然非同一般。久仰唐兄大名,可恨不得相見。今日一見,才知唐兄比之傳言,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在下玉劍宗唐墨,見過奇公子。奇兄謬贊了。” “喂喂喂!你們是不是忘了這裡還有個人了?”陳玉竹很鬱悶,你們還稱兄道弟上了?明明是本姑娘攔下的人,怎麼這會兒本姑娘倒成了插不上話的局外人? “唐兄,你怎麼跟這混世魔王攪在一起?”當著人姑娘的麵,你這人是真不藏著掖著,有話你是真敢說啊, “陳姑娘雖然為人頗為率性,但並不是不值得結交的人。奇兄是不是跟陳姑娘有什麼誤會。” “對啊對啊!我不就是親你一下,至於的如此躲著我嗎?” 李嶽:“啊?” 唐墨:“啊?” 奇澤:“啊......啊?你幾時親我了?” “對嘛,我又沒有輕薄於你的舉動,你為何避我如毒蛇?” 啊?誰教你這麼聊天的?誰教你這麼反推結論的?張天師!張天師在嗎?快把這人帶走! 經過這般強詞奪理地鬧騰,奇澤也沒有半點耐心陪這混世魔王糾纏,撂下一句“唐兄有緣再見”,就急匆匆地向西而去,一直到消失在這一行三人的視野邊界。 一直走到日落時分,坐在客棧床上打坐休息的奇澤這才漸漸平復心神。這個混世魔王,實在可恨! 清凈心神之後,從包裡拿出一本手抄的《囚仙訣》。這本書還是在他很小的時候自己手抄的,一筆一劃都很稚嫩,不說什麼氣候不氣候,甚至對閱讀都有一點點阻礙。不過他卻很喜歡這本書,因為這是師父師姐還有幾位師兄擠出時間一字一句帶著他寫下來的。從他八歲入門起,這本書已經被他帶在身邊六七年了。 他很感激師父,也很喜歡落仙池,對師兄師姐們,更是十分依賴。 稍微有些心思的人都明白,炎黃一族,沒有奇姓。他並非秦人,幾年前,他還隻是漠北邊塞之外,流離失所的蠻族孩子,被部落排擠,逃身在外。饑一頓飽一頓不說,還隨時可能葬身他部野獸之口。萬般無奈,逃過長城,進入秦國。雖然當時秦朝對北境的政策並不嚴苛,輕易就放了當時還不及總角的他入關。可是在秦國討飯,並在大漠上生存並沒有輕鬆太多。中原各國聯係太密切,他隻要一開口,別人不僅能認出他不是秦人,更是很輕易就能明白他不是周人。 他一直謹小慎微,一邊裝啞巴,一邊偷偷努力地學習秦人的言語。可單是這般小的小乞丐就過得足夠艱難,再加上他裝作啞巴,討飯的二年,無數次挨打,無數次挨餓,直到七八歲那年,那天他太餓了,居然大著膽子攔住了一個打扮得十分出眾的貴人的路去乞討。也不能怪他膽子大,畢竟他見過的那些貴人,不是騎馬坐轎,就是前呼後擁,哪有像那位貴人一樣一個人在這乞丐聚集的臟亂街道閑庭信步。他太餓了,餓的昏了頭,迷了心。才敢沖撞了那位隨手就能決定自己生死的貴人。 出乎意料的是,貴人完全沒有覺得他臟亂得汙了眼睛,仔細溫和地看著他,像一位慈祥的長者。他從記事起就被人說是不詳。別說長輩,就連他的阿布和額吉都沒有用那樣的眼神看過自己。 貴人問他願不願意去貴人的家裡幫貴人辦事,他說願意。 貴人把他領回了家,那個家好大好大,有好多好多房子,有好多好多人。貴人給了他飯吃,給了他衣服穿,給了他好多好多東西。 他沒有自己的房間,他跟貴人睡在一個房間,貴人睡床,他就睡地板。房門禁閉,冬天還有碳火,房間裡好暖和好暖和。 在乞丐堆裡時,落在地上的飯菜都變得潮濕骯臟,難以入口。但這裡的地板很乾凈。所以飯菜也很乾凈。雖然他不是很明白為什麼不用碗筷,但那或許是家裡的傳統吧,畢竟在他還是乞丐的時候的骯臟破爛的碗完全比不上這裡乾凈的木製地板。而且他現在每天都有一頓飯吃,雖然到了睡覺的時候依然常常覺得餓,但他完全不會為此擔心。因為他知道明天也會有飯吃。 雖然貴人會讓下人打他,但也僅僅隻是偶爾而已,很多時候一整天都不會有。而且一點也不疼,隻是揪著頭發扇耳光而已。打完之後還會抹藥,那個藥很舒服,用了藥睡一覺第二天完全不會留下痕跡了。貴人自己從沒有打過他,反而還會在他被打之後撫摸他的頭發和臉。雖然他對此並無什麼感覺,但他明白那是貴人想安慰他的意思。 他偶爾會遇到其他跟他類似的人。因為他雖然手腕和腳腕上帶著長長的鐵鏈,但那鐵鏈很長,完全不會阻礙走路和抓握。所以他可以輕易地在院子裡閑逛。他一眼就認出那些人跟自己一樣,因為他們都同樣帶著鐵鏈。那或許是什麼區別身份的方式?他想。 不過因為他每晚都睡在貴人門前,所以他肯定是貴人最喜歡的孩子,他想。所有帶鐵鏈的孩子都是自己的同伴。他自顧自地劃分陣營。 不過他的那些同伴都沒有什麼精神,而且那些人跟自己一樣又不一樣,他們都是啞巴,真的啞巴,偶爾會拚命地發出聲音的啞巴。真是可憐,真的啞巴卻那麼想要說話,他想。他自己完全沒有想過說話,因為一個啞巴的身份完全夠用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所以在啞巴堆裡,假啞巴安安分分地閉嘴,真啞巴們拚命想說話。真奇怪!他想。 他常看見那些年紀大些的同伴會在某一天突然失蹤,不知去向。他想問貴人,卻不好說話。隻好作罷。反正,貴人肯定會妥善安排好那些人的。將來也會妥善安排好我。 他以為這樣幸福的生活可以持續很久,直到有一天,貴人身上流了很多血,他知道那是血,他以前也經常流的,不是什麼大事。貴人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許久沒有動靜,死了。他知道什麼是死,他以前常見到死人。但他不明白,貴人不挨餓不受凍,為什麼會死。難道因為流血嗎?流血會死嗎?自己明明以前經常流血,都沒有死。 死去的貴人身前站著一個漂亮姐姐,她很兇,也很厲害,讓很多人流血,所以很多人死了。但沒有讓帶鎖鏈的人流血,所以他們這些帶鎖鏈的人沒死。 他有些害怕了。他怕流血,怕死。他知道,是鎖鏈救了他。但還沒等他鬆一口氣,那個很兇很兇的姐姐就用劍劈斷了一個人的鎖鏈,那個人立馬跪在地上流著淚啊嗚啊嗚地想說話,大概是想求饒吧。他想。 一個又一個的鎖鏈被劈斷,一個又一個的啞巴跪在地上求饒。求饒很有用,那個很兇很兇的姐姐沒有殺他們,明明其他人求饒她都沒有放過,看來鎖鏈真是很有用的保命符。輪到他了,他也跪在地上。他很糾結,他不知道應不應該說話。他裝了這麼多年啞巴。他覺得說話應該更誠懇一些,但也可能引起麻煩。他思考了一下,沒有說話,啊嗚啊嗚地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