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回 感世情書生談權利 釀笑話博士慶榮歸(1 / 1)

神州夢傳奇 蕭澤宏 5159 字 2024-03-20

卻說上回書中,寫到哲雲問若非復有何笑話,若非正要說下去,忽聽得外麵又大吵大鬧起來。哲雲即和若非走出艙門,隻見一號房艙門口又圍著一堆人,哲雲忙問旁邊一位青年道:“這裡又出了何事?”那青年道:“還不是為了爭床位,自這裡空出兩個床位後,有兩位剛上來的軍官知道了,未曾通過侍役和船老板,即將這兩個床位私自占住。不知何時,船上的侍役又將這兩個床位用雙倍的價錢賣給另外兩位旅客,這兩位旅客拿著船票與軍官交涉,軍官不但不肯讓出,還把船老板和侍役罵個死,說什麼‘老子打天下,生裡來、死裡去,你們坐在家裡享福,老子的命,難道敵不過你們幾個臭錢!’說畢,即拿著這兩位旅客的行李,要往江中甩,幸喜船老板和侍役來得快。不然,這些行李真要被拋到江心去。此時,船老板和侍役正在那兒千個對不起、萬個對不住地向那軍官陪小心,想那軍官讓個床位出來,他們不肯,隻得要求這兩位旅客寬容,要退還他們的票錢,旅客亦不同意,一定要床位。因此,船老板和侍役覺得很棘手,正在那裡吵吵鬧鬧的,還不知如何方能解決呢?”   青年一麵說,一麵扶著鐵欄柵,踮著腳向一號艙內瞭望,同時,看熱鬧的亦趁夥兒大聲吼著,唯恐船上不亂的。   哲雲因恐船上出事,匆匆忙忙拉著若非回到自己艙中道:“若非,現在你看清楚了沒有?強中更有強中手,不但錢能通神,而且權勢的力量亦不小啊。”   若非沉吟片刻道:“哲雲,我真佩服你,有先見之明,幸喜我沒有去和他們計較。要不然我也會被弄成騎虎之勢,下不了臺的。”說著,喝了兩口茶又道:“哲雲,現在我覺得權勢比金錢還強,更有用,你說是不是?”   哲雲笑道:“若非,你也太淺見了,權勢與金錢究竟哪個強?哪個最有用?要看是在哪一種社會裡?如果是在執行王道的社會裡,金錢和權勢起著同樣作用,無多大差別。漢靈帝時,公開賣官鬻爵,視官職專卑,入錢多少各有定價。可見權利兩字,自古以來即是連在一起的。有了權,就有利,有了利,也就有權。故世人在此兩字上用功的,也不知有多少。隻要掙得一個即夠,現在一班人不顧死活,爭權奪利,其原因亦即在此。從今天爭床位的事看來,似乎那兩位軍官占了上風。實際上,那兩位有錢的青年並未吃虧,也沒有退讓。你如不信,過一刻你去問問他們,即會知道,他們兩位不會沒有地方睡的。倒黴的還是那些沒錢沒勢的侍役,他們會讓出自己的床位給這兩位旅客的。至於老板呢,因他亦有權勢,不會損害他一根毫毛,頂多費他一點唇舌,他的床位絕不會讓的。我說強中更有強中手,即指的他們,權和利連在一起,這不是很好的例子麼?”說完,伸伸腰又道:“那兩個軍官,據我看,既占了床位,連他們的船錢亦不會出,即使要他出,絕沒有哪種吃了豹子膽的,敢要他多出,這不更說明權利兩字,在此種社會裡的關係麼?”   哲雲說到高興時,伸著雙臂,將袖往上一捋,喝了幾口茶停一停又道:“如果是在執行霸道的社會裡,雖然亦是有權即有利。不過權力至上,權勢比金錢更為有用。甚至有了金錢而無權勢,還會招災惹禍的。即如今天爭床位之事,如發生在此種社會中,這兩位旅客不論有多少錢,恐怕惹怒了這位權勢,既不會讓他有一個床位,或許還會遭到螺曳之災呢。”若非驚問道:“這是為何呢?”哲雲忙答道:“權力至上嘛!隻許有權勢的才能享受,金錢成了狗屎,頂屁用!”若非似有所悟道:“老兄高見,佩服,佩服,所謂帝輦之下豈容爭辯,就是老兄這個意思了。”哲雲笑道:“對啦,你領悟了就好,倘或遇到暴君當道,指鹿為馬、黑白顛倒、生靈塗炭,有錢亦是枉然,那就更糟糕哩。”說完,背著手在艙中踱了兩步,又道:“好,我們不再扯這些憤世嫉俗之言,還是請你繼續談談郭氏兄弟向你講的笑話吧。”若非亦笑道:“好,你別急,聽我慢慢道來。”於是,他吃著茶,復滔滔不絕地說道:   “早年江西有一姓穀的大鹽商和一個姓吳的紗廠經理,同時送他們的兒子去法國留學,姓穀的兒子名叫穀勺,姓吳的兒子名吳述,年齡都隻十六七歲,在國內原都是花花公子,吃喝玩樂,無所不為。隻是腹內沒一點經綸,連本國字都識不得幾個。他們父親因管教不住他們,後來又聽說到外國留學回來即可做官,聯想到自己雖然掙得一注財產,總覺不是斯文中人,不大光彩,於是起了送兒子出洋的念頭,認為兒子果真能留學回來,弄得一官半職榮宗耀祖,也不辱沒了先人,何不花費點錢讓他們去試一試,主意打定即對兒子說了。   至於穀勺和吳述心中打算的,又與他們老子所想的不同。他們認為橫豎在國內,玩也玩膩了,再也找不出更好玩的地方任他們取樂,聽說法國巴黎是世界上有名的花都,比中國的上海還大,也好玩得多,不如到那兒去溜一趟,嘗嘗洋滋味也是好的。一個願花錢,一個想出去尋歡作樂。因此不必勸說,一說即成。   真所謂錢能通神,兩人很快即將出國手續辦妥,一船搭到了法國。兩個都是中國人,既不懂法文又不會說法語,任你如何乖巧八麵玲瓏,但一到巴黎,即如木偶闖入了西洋鏡,隻能使人眼花撩亂,親近不得。雖然我國有大使館在那裡,但對這些私費去的他們是不愛管的。   穀勺和吳述一上岸,首先要找個地方住即成了問題,因那兒不是華僑區,鋪店招牌沒有一個是中文的,即有旅館他們亦不認識。兩人提著行李不知怎樣雇車子,在街上走來走去,由東到西,由南到北,始終找不到住的地方。   兩人從小未曾出過遠門,沒吃過苦頭,此時隻疲又餓,正在心慌,穀勺忽然見到一家理發店窗前霓虹燈閃閃發光,店門口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他沉吟一會,立即想出個辦法來,對吳述道:‘我們先去理發,然後向他們打探住的地方,豈不是好?’吳述亦以為然,主意打定兩人即提著行李往理發店來。   原來此處是一座幾十層樓的大廈,頂上一層即是旅館。地上一層設有理發室、西餐館、澡堂、俱樂部、圖書室,以及一些類似戲院、舞廳,和一些秘密的娛樂場所。兩人都是玩慣了的,一走進此種場所,神氣即活現了,心亦不慌了,一心想著如果能在此處住下那又多好!   真是無巧不成書,庸人自有庸人福。他們理發後,僅用手做了幾個手勢,果然他們即由理發店介紹到這座大廈上麵的旅館中住下來了。”   若非的故事還未說完,哲雲即迫不及待地搶著問道:“若非,他們既不懂法語,亦不會說,在日常生活中,遇到的事是很多的,他們究竟如何應付?我真不懂。”若非笑道:“你不必替前人擔憂,他們對這些事比我們聰明得多,能有創造性地應付一切。”哲雲忙問道:“那是為何呢?”若非接著笑道:“當盤古開天地的時候,何曾有語言文字,那時人們不也過得很好麼?結繩記事,難道不許他們學?倉頡能造字,難道他們造不得?例如他們需理發,隻需把食指和中指並起來往自己頭上推,人家即知他們是要理發。如需洗澡,把澡巾往背上一搭,作個洗澡模樣兒,不即行嗎?最可笑的是,用餐時,如要吃牛排或豬排,他們即先摹仿著牛或豬的聲音咆哮幾聲,然後拍拍自己胸脯。如要吃雞或鴨,伸長脖子即學雞或鴨長啼幾聲,隨即向地下蹲一蹲,對方即知他們所需了,至於煮的、蒸的、炒的,隻需打個手勢,對方點頭笑一笑,一點也不會錯的。”   若非剛說至此,即引得哲雲捧腹大笑,合不攏嘴來,搶著說道:“照你如此說,他們要吃雞即作雞叫,要吃鴨即作鴨鳴,那他們不是在法國留學,是在法國的雞鴨籠裡留學,是在法國的豬牛圈裡留學,不然為何不學法語倒去學畜牲叫呢,豈不令人發噱,失去了我中華民族的人格了麼?”哲雲一麵說一麵笑個不止,後來竟笑得轉不過氣來,若非亦忍不住笑道:“正因為如此,他們在法國玩足四年回到國內後,還發生一連串的笑話呢!”哲雲不待若非說下去,即接著問道:“難道還有比這更可笑的麼?”若非道:“還多哩!”於是,他又滔滔不絕地繼續說道:   “穀勺和吳述住進那座大廈後,吃的、用的、玩的,應有盡有。既方便,又盡他們受用,盡他們揮霍。他們不惜金錢,即長期在此留下了。既不去讀書亦不找工作,整天陪著舞廳裡頭舞女跳舞,或雇著汽車陪著她們四處玩耍,遊戲場中穿來穿去。錢一用完即寫信向家中要,第一次,他們寄給家中要錢的信,你猜是怎樣寫的?”哲雲道:“不過是說錢已用完,請再匯寄一類的話吧!還有何寫法?”   若非笑道:“他們的信寫得真有意思。”哲雲道:“他們怎麼寫的?”若非道:“你別急,讓我念給你聽。信的內容,大意是說他們一到法國,即住在一座幾十層樓的大廈上麵,下麵即理發室、澡堂、圖書室、餐館、俱樂部等,雞、鴨、魚、肉食類很多,故日常生活極方便,但都昂貴,錢已用完,請即匯五千元應急。此信看上去還通順,不過他們因理發的‘發’字不知如何寫,左寫也不像,右寫也不像,隻好用‘化’字代替,求其音同即算數。同時,他們的尊楷亦太潦草,澡堂的澡字,看上去即像個‘講’字,‘食類’兩字亦寫別了,寫成了‘室內’。如此一來即難為了他們令尊。因他們都是不學無術之人,字亦認得不多。穀勺的父親接了信一看,左猜右猜,最後認定他的兒子已在法國住進了大學,大概宿舍即在大廈上麵,下麵既然是理化室、講堂、圖書室、俱樂部,猜想他兒子學的專科一定是理化,高興得了不得,逢人即說他兒子在法國專攻理化,是當時國內最急需的熱門課程。同時將他兒子誇獎得如何聰明,如何刻苦學習,人家聽了亦信以為真,稱贊不已,橫豎路隔萬裡,亦無人去調查。吳述的父親看了信以後,他不認為他的兒子是在法國學理化。他覺得理化室內,既然雞、鴨、魚、肉很多,他的兒子一定是研究生物的了。於是興高彩烈地為兒子宣拍一番,說他兒子如何如何好,如何好學,簡直是中國研究生物學的創始人。為了鼓勵兒子,兩人即不折不扣的將兒子所需的五千元如數匯了去。像如此五千元一次的匯款亦不知匯了多少次。   穀勺和吳述花天酒地的在這座大廈裡混過了五年。快要回國的時候,兩人商量買假文憑,一個說要買法律係的,回國後好做律師或法官;一個要買經濟係的,說回國後好做銀行行長或公司經理。但是兩人都不想回國後在教育界工作,因教育界是清水衙門,無油水可撈,即使能當上教授,自己又沒真才實學,怕到那時當場出醜下不了臺。這對寶貝,因有自知之明故不作此方麵的打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爭來爭去,總不知買哪一種文憑好。還是穀勺聰明,他說:不知家中替他們走了哪方麵的門路,如文憑填死了,反為不美,不如買張空白的,回到家中再根據所找到的工作性質填,比較妥當。他還說:不要買有聲望的大學文憑,因為那兒中國留學生多,回到國內怕露馬腳。吳述聽他如此說亦覺很對。於是各人買了一張裡昂大學未曾填寫的空白文憑和一張未曾填寫的博士頭銜證件,買好文憑和證件後,即提前寫了一封信寄回家中,說他們不久即可學成歸國,要家中盡快為他們物色位置,以便回到國內即可赴任。他們把回國手續辦好後,即趾高氣揚地搭乘海輪離開法國,這兩位活寶貝一踏上國土真可算得功成名遂,衣錦還鄉,好不高興!好不威風!”   若非正說得津津有味,忽被哲雲打斷了他的話頭,隻見哲雲嘅然嘆道:“唉!用如此多的錢,培植出一班膿胞,豈不誤盡蒼生?於國何益?但不知這兩位現世寶回來後,他們令尊大人竟替他們營謀到一個如何位置?”   若非正待繼續講下去,隻聽得輪船嗚嗚數聲,人聲嘈雜,哲雲和若非步出艙門看時,見人群都向一邊移動,輪船正在向碼頭靠近。船上的侍役手持喇叭筒,高聲呼喊著,要乘客當心謹防扒手,需上岸的乘客應早點回來,趕上開船時間,否則造成意外事故,或行李遺失,公司一概不負責任,侍役一麵呼喚,人群魚貫而出。正是:   強中更有強中手,不入儒林入畜林。   究竟輪船已到何處?哲雲他們上岸沒有?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