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二已經清楚意識到問題在哪兒了。此刻,他正站一處僻靜的院子裡,默默地看著一位白胡子老大爺用大剪子剪著草藥枝條。這是一座四四方方的普通院子,三間小平房,四周砌著半人高的矮墻,矮墻出現了自然的缺口,墻上爬滿了青苔和藤條,看得出來許久沒人打理了;院子坐落在鎮子的西北角,一眼能清楚看見北麵的那片饅頭山,從廣場那兒過來得有個四五裡地,鎮上的人總是抱怨看病取藥不方便,特別是出了急診,來來回回可就真會耽誤事兒。好幾次鎮長出麵來說情,請李大爺一家搬遷到鎮上去,鎮上屋子和屋裡的家夥什幫他安排好,地方隻大不小,他家隻要人過去就可以了。可李大爺也是個犟脾氣,誰來說多少次都沒有給好臉色,家裡人勸也不聽,就跟個釘子戶似的;最後,李大爺的兒子一家去了鎮上,他自個兒還是守在這個老房子裡。 二毛子,有事呀。 好一會兒,老大爺才忙完手裡的活兒,拍拍屁股起身。毛二性子皮,喜歡下水摸魚上山捉鳥,打小就往饅頭山這一塊跑,跟李大爺混得熟,經常一起上山采藥。所以田大這事,二毛第一個想到的是李大爺。 李大爺,你以前說過亂夢這病,你知道怎麼治,要吃藥不? 亂夢啊,吃藥也成,不吃藥也沒啥事。這病哪,就跟風寒一樣它有個過程,一個階段一個階段走完了病也就好了…… 李大爺是鎮上的老中醫,祖傳手藝,長得是須發皆白,清瘦而矍鑠,仙風道骨,就是說起話來慢悠悠的能急死個人。 那會不會有危險,我瞧著那人都出現幻覺了? 毛二有些按耐不住,插嘴道。 不要急,年輕人還是毛躁,聽我把話講完。亂夢這種病呀,自打咱祖上到了這大水河畔就時有發生,到現在也沒找出病因,更甭提一帖子藥下去就能治好的方子了。好在這病呀它本身不傷人,大部分人一周兩周的就好了,也不會留下病根。不過,亂夢最大的病癥就是出現幻覺,白天晚上都會有,每次出現幻覺都會持續個大半天,那個時候就一定要有人看著病人,不讓他亂來。 不知什麼時候,李大爺手裡已經多出了一隻酒葫蘆,正小口小口地抿著酒。 真沒啥藥可以治治? 毛二明知故問得試探了一句。 是哪家的小媳婦兒得了這病,讓你這二毛子這麼上心? 呸呸,是我的好哥們田大,昨晚他一個晚上沒睡覺,還說自己做了夢,你說覺都沒睡著哪裡來的夢,那不就是幻覺嘛,我瞅他那樣子八成就是這病了。 是田家那個獨苗子呀…… 李大爺突然沉吟了一會兒,突然收起酒葫蘆返身進了屋子,好一會兒才提了個籮筐出來拋給了毛二。 時間還早,咱們去饅頭山采點藥去。 好嘞!不過那個……田大一個人沒事吧? 沒啥事,幻覺一天頂多就來一次,太陽下山前都不會有事。 話分兩頭,正當毛二跟著李大爺上山采藥那會兒,田大和毛二的父母正滿鎮子找人。原來田大一大早出門後,直到午飯時間還沒回家,他爹就一路往學校方向邊走邊問同齡的孩子,才發現田大今天沒去上學;然後他就去了毛二家,發現毛二也是早上出去後沒回。以前田大經常就跟毛二出去玩,偶爾也會有不回家吃飯這種事,但田大這人比較細心,出去之前都會告訴家裡人免得他們擔心;可是這次兩家人都摸不著頭腦了,一來沒上學,二來平時那些同齡玩伴也都說今天沒見過他倆,這不把兩家的父母都急壞了,就怕一不小心掉到大水河裡淹死了,又或者被壞人抓走了。他們兩家人合計了一下,也不能無頭蒼蠅般亂轉,就兵分兩頭,一頭沿著大水河畔邊走邊喊,另一頭就找到鎮長,要求廣播找人。 廣播找人這事在鎮上也不算稀奇事,就跟每天會用木錘敲擊報時的鐘一樣,廣播也是一百多年前先祖從南方帶來的工具,每周都會用來通知集會的時間。鎮長了解了一下情況,立即來到學校二樓的寶庫,不多時,一陣響徹整個鎮子的廣播聲就傳開了:田大毛二,你們的父母正在找你們,聽到後趕快回家;有人如果今天看到過這兩個孩子,也請盡快通知他們的父母。 大水河邊的蘆葦叢中,田大半睡半醒間聽到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心裡正想著趕緊答應一聲,但他實在是太困了,身體也不聽使喚,聲音怎麼都沒法發出去,慢慢地呼喚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遠,他就又迷迷糊糊地趴在書本上睡著了。
第五章 亂夢(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