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又在轉了一圈,終歸沒有什麼發現,老八心裡恐慌,又催促趕緊走,以免老鄉夥伴發現他跟他們其實也是一樣在找下力氣的工作,從而“找不到工作事小,失掉麵子事大”。三人便垂頭喪氣的離開勞務市場。在大街上瞎轉一會,吸取了上次的教訓,找了一個街心花園的長凳上坐下來休息,三人的心情已經不是僅能用沮喪來形容,誰也不說話,相互像個陌生人癱坐著,看著眼前偌大的城市,陽光下的城市正在火熱燃燒,他們卻猶如被厚厚的透明冰山隔開。半晌,李有地問剛崽要煙抽,剛崽從褲袋裡摸出一個皺巴巴的五牛煙盒,先用手捏了捏,苦笑了下,將裡麵最後一隻煙掏出來點上,兀自先吸了一口,李有地趕忙從剛崽嘴上搶過煙,又從自己口袋裡摸出一隻圓珠筆,在煙上故作認真的畫了兩道橫線,將香煙均衡分為三等份,剛崽和老八嘴角動了下,想笑卻又忍住,然後三人輪流的吞雲吐霧。 一個衣冠藍縷的小孩走了過去,二話不說“啪“的跪在三人麵前: “叔叔,我餓,我兩天沒吃飯了,給點錢吧。” 三人嚇了一跳,仔細看了原來是一個流浪小孩,小孩莫約七八歲光景,渾身穿著又臟又爛,除了右額頭上有個小的白色彎彎疤痕外,眉目倒也還清秀,小孩子跪在地上用手不停的搖著老八的膝蓋,一把鼻涕,一把口水、露出可憐兮兮的樣子。老八看得心軟,掏出一塊硬幣來,“且慢!”李有地叫了一聲,從老八手裡搶過硬幣,向空中一拋用手合蓋住,然後對小孩說: “你猜一下,花字還是國徽在上,猜中就給你” 老八和剛崽終於大笑,老八也饒有興趣的說“猜嘛,猜中給就你!” 小孩沒料到有這一出,一時間愣住不再吭聲,用莫知所措的眼神看著李有地,李有地模仿老電影裡的日本鬼子軍官用糖誘惑中國小孩交代誰是八路軍的猥瑣口吻繼續說:“小孩!你的乖乖的聽話,猜出來,金票大大的有!” 小孩恨恨的看了李有地一眼,從地上爬起,一聲不吭轉身就走,李有地連忙一把抓住,將硬幣塞給了他,老八和剛崽一邊狂笑一邊向李有地比了個鄙視的中指。 時過晌午,太陽更毒辣起來,三人忍住饑腸轆轆,換了個有樹陰籠罩的長凳繼續坐著,束手無策的生著悶氣。街對麵是一個門口掛著“蓬萊閣”三個龍飛鳳舞字跡的巨大燙金招牌的仿古酒樓,門口停著一溜的小車,打扮得象北洋軍閥的一個門童,不停的向來來往往衣冠楚楚的人們點頭哈腰,極盡卑躬屈膝之能。李有地覺得自己肚皮更餓了,不滿的咕嚕了一句: “萬惡的新社會,朱門酒肉臭,路有餓死骨,也不怕揭竿而起。” 剛崽不屑的“哼”了一聲:“你發毛的牢騷?你不是口口聲聲不能窮斯濫矣,不能墜了青雲之誌麼?” 老八也說:“就是,還他媽的天無絕人之路呢,現在你的老天爺躲到青雲背後乾什麼吃的去了?你有什麼好辦法趕緊使出來啊!” 李有地死鴨子嘴硬:“你媽,不是還有十多塊錢麼?中華民族還沒有到最危險的時候嘛。” 剛崽橫了李有地一眼,問老八還有多少錢全拿出來,老八把錢掏出來數了數說還有16塊,剛崽把錢抓過去,站起身來向不遠處招了招手,李有地和老八覺正覺得有些奇怪呢,剛才要錢的那流浪孩子跑了過來,剛崽將手裡的錢迅速全部塞給了孩子,然後轉頭盯著目瞪口呆的李有地:“英雄!這下算山窮水盡了不是?還有什麼高見?老天馬上開始掉又大又圓的餡餅了嗎?” 李有地沒有想到剛崽竟然如此“耍橫”,心裡不免有些氣惱,發狠的說: “怕錘子!反正十多塊錢也於事無補,老子還是不相信那麼多人在這個城市都活得下去,我們三個大活人就會憋死在街頭了。” 老八說:“兩位老大,老子I服了YOU,算你們都他媽的有種有性格行不?!但是現在而今眼目下確實有點餓了,誰能出個主意先解決肚皮的事情嘛?” 那兩人內心都是一片焦躁,剛崽看了看李有地,李有地看了看剛崽,兩人目光如電在空氣中相遇各不退讓,瞬間大戰了五百回合,似乎要發出“啪啪”的聲響。李有地輕蔑的說: “小意思!舍我其誰?老子來想辦法就是了!” 剛崽隨手將大拇指一豎,叫了聲“好”說:“就等到你老人家的咧!” 李有地四周望了望,起身追上剛才又得了一筆“巨款”正歡天喜地的那流浪孩子說: “小朋友!你真的很餓吧?“ 小孩識得李有地是連連給了他恩惠的三人之一,就心存感激的老實點頭, “那叔叔帶你去吃飯好嗎?”李有地繼續說,小孩有點不敢相信的看著他,李有地向他盡量的展示出了一個“和藹”的微笑,又向稍遠處的老八和剛崽揮揮手,老八不明就裡的遙相揮手。 李有地伸手拉了小孩走到街心花園一處噴泉處,蘸了水,細心的將孩子的頭發和臉蛋打理了一番,小孩子這下徹底露出乖巧的麵目來,李有地真心的贊嘆了一句: “真是個帥小夥!走,咱們今天吃館子去囉!”。 李有地親熱的牽了小孩子,走到老八和剛崽麵前,那兩人用狐疑的眼神看著他,李有地淡淡的說:“走吧,老子請客” 李有地牽著那孩子,昂首挺胸的走在前麵,幾人來到馬路對麵的那“蓬萊閣”酒樓門口,老八和剛崽心裡大致猜測出李有地的意圖,皆有麵有懼色而腳步放慢,老八拉了李有地一把說: “你確定是到這裡吃飯嗎?” “怎麼?剛兄嫌棄啊?今天有什麼事情都是我有地哥兜著就是了,放心!”李有地心裡其實也猛烈打鼓,嘴上卻不饒人,斜了眼瞟著剛崽,期盼著剛崽放棄。 “我有毛線的擔心,你先請嘛!”剛崽將了李有地一軍道。 李有地的血往頭頂一沖,咬牙抬腿走了過去,那“北洋軍閥”門童一鞠躬,做了個有請的手勢,嘴裡大叫: “三位貴賓光臨!” 一位穿旗袍的高挑小姐忙迎了上來。 三人選了一個臨門不遠的座位坐下,然後在小姐的指導下一不做二不休點了滿桌的菜,末了,剛崽問:“有地兄!你喝過紅酒沒有?”李有地老老實實的說:“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小時候喝過的葡萄酒?” 剛崽拿著菜譜指了指,豪爽的對旁邊的小姐說:“來這瓶這種的試一試。” 菜上來後,幾人悶聲不響埋頭大快朵頤,看著吃的差不多了,李有地對老八和剛崽說:“你們先走,到街對麵有家紅旗商場等我。” “你呢?”老八有點擔心的說。 “山人自有妙計,休的管老子。”李有地裝著胸有成竹的樣子。 “不行,老子要陪你。”老八婆婆媽媽的道。 “媽的,叫你們滾蛋就滾蛋,那來這麼多廢話。”李有地惱怒的低聲吼罵。 剛崽趕緊拉了老八向門外走去,李有地估摸他們走得遠了,決定采取行動,看那流浪孩子看來真是餓壞了,還在吃個不停,他裝著愛撫的模樣摸了摸他的腦袋說: “你慢點吃,叔叔去上廁所,不要亂跑啊!” 小孩滿嘴的食物顧不著回答,用力的點了點頭,李有地站起身來向一直注意這邊的小姐走過去說: “請問哪兒有公用電話?我回個傳呼。”小姐熱心的給他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商店,李有地說了聲謝謝,欲向前走了卻又回頭停下,指了指還在埋頭苦吃的小孩,對那小姐說: “麻煩幫我看著我的侄兒,調皮的很,莫給走丟了。” “好的,先生請你放心吧。”小姐恭恭敬敬的說。 李有地的心快跳出胸腔,卻放慢步子不慌不忙的向門外走去,待到離開那門童視線之外的時候,他開始狂奔,三步兩步混入斑馬線上正過街的人群裡。 李有地不敢回頭,他溜進熱鬧的商場,順著裡麵的自動扶梯,一口氣爬到最高層,找了人少的角落才停下來,有人在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雙腿一軟,不由自主的就要蹲了下去。剛崽一把摟住他:“莫要慌,是我們!” 三人透過商場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可以遠遠看見對麵酒樓的景況,門口已經圍了一大群人,一個白襯衫黑領帶頭目模樣的男子正氣急敗壞的訓斥著剛才那位服務員小姐,小姐不停的抹著眼淚,而北洋軍閥門童正拽著那小孩,那小孩不停的掙紮,好象正呼天搶地,哭訴著什麼,分明看見門童一個耳光扇了過去。 看到是這樣的結果,三人不由的都有點哆嗦,老八厭惡的對著李有地和剛崽訓斥說: “你們兩個王八蛋!這下安逸了?心裡舒服了嘛?!” 李有地和剛崽麵紅耳赤,剛崽苦笑了下,看著李有地說:“算球!” 李有地也苦笑了下,點點頭:“算球!” 三人平服了心情,離開商場又回到那“蓬萊閣”酒樓,酒樓門口正不可開交,三人分開人群走過去,服務員小姐顧不得抹眼淚,見鬼似的指著他們對黑領帶叫著:“就是他們,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就是他們。” 剛崽毫不理會,徑直向門童,一把將他掀開,惡狠狠的說:“狗日的為什麼打人?” 門童氣焰頓失,慌忙放開那流浪孩子,小孩撒腿就跑,一溜煙的消失,一位胖胖的白襯衫黑領的頭目帶走了過來,從頭到腳的打量了三人一番: “怎麼回事?小孩說不認識你們,而剛才你們又不在。” “不認識我們就不能請他吃飯?我們喜歡學行不?”李有地理直氣壯地回答, 黑領帶怔了一下,將手伸到李有地麵前:“可以,可以,歡迎同誌!請同誌把飯錢付了嘛?一共380元。” 黑領帶乾脆利索的一個耳光扇了過去,李有地隻覺得眼前一花,臉上火辣辣生疼,眼鏡不知道飛到哪裡。剛崽和老八沖了過去,黑領帶急忙後退,他旁邊眾人一擁而上把兩人推攘著困住,李有地大吼了一聲: “不要動!” 他彎下腰去,摸索著將眼鏡找到戴上,一隻鏡片已經破碎,讓他的臉上顯現出兩分悲壯來,他滿麵鎮靜的慢慢走到黑領帶旁邊說: “這個事情是我的主意,跟他們無關,這個耳光我受了,我願意免費給你洗半個月的碗來償還!” 黑領帶看他“僅有”的一隻“獨眼”,眼神剛毅淩厲,一付凜然不懼的樣子,心裡的底氣就泄了些,他說: “媽喲!你以為洗半個月的碗能掙好高的工資哦?除非你們三個人洗半個月的碗還差不多,否則我們馬上把你們送派出所。” 剛崽和老八連忙說:“洗就洗嘛,半個月就半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