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子大睜著眼睛聽著，嘻嘻笑問：“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了，跳了還是沒跳呀？” 　　父親看一眼琳子，一聲沒吭抽起了煙。 　　記得還有一次，是來XJ以後的事。琳子和姐姐摘完棉花下班回家，在莊門外的臺階上，琳子看見一顆殘缺不全的棉核躺在那裡。忽然，童心萌動，學著兒時踢毽子的樣子，飛起一腳就踢了個老遠。正好被姐姐看見了，姐姐罵罵咧咧追過去，彎腰撿起來，小心地搓著，吹著，像捧著一件心愛的寶貝，樣子十分滑稽，嘴裡還不停地直嚷著琳子真是瘋了，死丫頭，你看！說著，戲耍一樣掏出指頭蛋大小的一團棉花。 　　姐姐責怪琳子多大個人了還不懂的珍惜，以為錢是好掙的個事？就歷數起了種地的種種艱辛不易來。近年來，種地的承包費漲了，水費漲了，化肥漲了，種子、農藥、人工等等不該漲的幾乎都漲了，唯獨棉花價格紋絲不動。棉花販子高老板，惦著個大肚子，圍著棉垛一圈兒一圈兒轉，就是不給價，說是什麼金融危機，棉花賣不出去了，還說這都是美國人惹的禍。 　　姐姐嘴上沒說，心裡卻狠狠地想，是你們這些黑心商人在趁火打劫吧，還美國人，美國人能有你們這麼壞？ 　　看來棉花價是一時半會兒上不去了，上不去隻能從自己做起，多節儉，少浪費，多勞動，少雇人。人，苦了苦些還在哩，如果錢沒了可就沒了。 　　姐姐說的可都是實話，每天天不亮，琳子就跟著姐姐到地裡去摘棉花。棉花的花蕊上有一種看不見的粉粒，手指一觸，即刻四散飄動，黏在皮膚上，奇癢難忍，尤其汗水一浸的時候，鉆心鉆心的，還長出一層猩紅的小疙瘩。身上倒也無所謂，在臉上，就十分難看。琳子隻好用口罩罩起來，不好散熱，捂得臉頰悶熱悶熱的。 　　中午在田埂上隨便吃些隨身攜帶的乾饃，接著繼續采摘。一直摘到晚上看不見棉花為之。棉花不等人，成熟時節，如果不及時摘完，棉花會自己“瓜熟蒂落”，風吹棉花一地白。所以，摘棉花，幾乎就是在搶棉花，搶的是一年辛辛苦苦的血汗啊！ 　　琳子跟在姐姐的屁股後麵，兩人一天都顧不上說幾句話，心思全在棉花上。 　　琳子每天摘的棉花大概在100公斤左右，每公斤按一元算，琳子起早貪黑一整天的收入是一百元左右，這還是姐姐給的高價了。 　　姐姐笑著說，誰讓我是你親姐姐呢？好像讓琳子沾了便宜。琳子不買賬，嘟著嘴嗔怪，哎!姐，說清楚了，是誰占了誰的便宜？你去問問人家都吃的是什麼？還好意思說了你？ 　　姐姐立刻瞪著眼睛在琳子的額頭上點了一指頭，哎！這死丫頭，好像我虐待你了？琳子就咯咯咯笑了，說我也是讓你清楚嘛！親兄弟明算賬，免得你一口一個親姐姐的，是不是？ 　　姐姐假裝生氣，說不跟你說了，又往琳子的碗裡夾了一筷子菜，說多吃些，最近怎麼看來又瘦了？ 　　琳子還悄悄算過一筆賬。每完成一次采摘棉花的動作所采的棉花大概是5克，而摘每公斤棉花所需的同一動作是200個，一百公斤棉花需要2萬個相同的動作，伸手，收手，摘棉，裝棉，從早晨到夜晚，在烈日的暴曬下完成如此之多的單調動作，而收獲的僅僅是一張皺巴巴的百元鈔票。難怪梅子說，琳子，你這是在掙錢嗎？我怎麼覺得是在放血，就憑你這，既是人老珠黃，也未必能掙到幾個錢。 　　在曼妙的音樂聲中，在似明似暗的竹影燈輝裡，撇一撇嘴角，輕酌幾口小酒，說一些不痛不癢的話，偶爾，有心無肺地讓摸一摸手，既便是讓捏一捏，哪又有什麼呢？一二個小時，便是咯吧脆響的一百六十元，這是掙錢嗎？這世界也太瘋狂了吧？琳子越想心收的越緊。 　　十一 　　甬道裡響起了調笑聲。 　　琳子慌忙收回思緒，等走近了細看，原來是梅子。 　　梅子像是喝醉了，腳步蹣跚，一步三晃，手一乍一乍地像是說著什麼。一個年輕人架著胳膊，一隻手彎過來把著梅子的腰，梅子的身體幾乎就躺在了年輕人身上。找書苑 www.zhaｏsｈuyuan.ｃom 　　還有一個年輕人緊跟身後，隨著梅子晃動的身體，兩隻胳膊一伸一伸的，做著隨時扶持一把的準備。 　　琳子急忙迎上去，大聲叫了一聲：“梅子” 　　梅子猛然一驚，看清是琳子，堅持著站直身子，訕笑著說是琳子啊，喝得真有些多了。 　　兩個年輕人看見是一夥的，慌忙將梅子交給了琳子，轉身便溜。 　　將梅子安頓在身邊的一把空椅上，琳子急忙幫著整理她淩亂的頭發和衣衫，嗔怪梅子不該喝得這麼多，人生地不熟的，你不是還常常這樣提醒人嗎？ 　　老板娘端著一杯水匆匆走過來，讓梅子趕快喝了醒醒酒，說梅子今晚真是醉了。 　　梅子用手一擋，水灑了一地。 　　梅子淒然一笑，說：“我沒醉。醉了，不正合了你老板娘的心意？” 　　老板娘乾笑著快速向四周一望，說：“梅子又胡說了，趕快先弄回去讓休息” 　　梅子就在琳子的臂彎裡又是長笑，又是低啜，一刻也不安神。 　　老板娘跟在身後送客，不停地嘮叨，“醉了，梅子真是醉了” 　　出的酒吧，才發現已是深夜時分。清冷的街燈孤零零灑下了一地的慘白。街上已無人影，三三兩兩的出租車不甘心地開過來又駛過去，更加重了城市夜晚的荒冷。 　　冷風一吹，琳子的大腦清醒了許多。 　　梅子也不再掙紮，低垂著頭，安靜地斜靠在琳子的肩膀上休息。 　　琳子招手叫出租車。出租車驚喜地打老遠一溜煙開過來，等到近前一看，卻又忽地一加油門，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