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是15歲那年的冬天,下了一場鵝毛般的雪,她像一個匠心獨具的粉刷匠,大手筆的粉刷著,給學校枯老的樹乾、寬闊的操場、林立的教學樓都刷成白茫茫一片。 小青哈著氣從校門口跑進來,“聽校門口的攤販說,來了一隻大船,裡麵琳瑯滿目的好東西,瞧瞧去?” 那時候興趕集,很多新興玩意都是趕集才有,學校附近剛好有個小碼頭,偶爾會有一些商船在那邊落腳,我早就聽說你們新奇玩意不少,但也不曾去過。 江波和明前都挺感興趣,立即同意。我也感興趣,但我卻不想去。因為我不喜歡冬天出行,冬天很冷,冷到大腦暈乎乎,冷到手腳凍瘡,冷到胃疼。胃疼一直是我的老毛病。 “草令一起去吧,我把那件紅色的羽絨服送你,你也知道,這是後媽送的,這女人的東西我是肯定不會用的。” 小青跟後媽的關係一直不對付,羽絨服在那個時候也是非常稀罕,竟然小青都這麼說了,我隻能答應。 船上真的是琳瑯滿目。五顏六色的糖紙裡麵包著圓形、方形的糖;青花瓷釉的碗,疊著往期刊的報紙,從大到小一層一層摞著,像一棵青花瓷釉的藝術造型樹;各種樣式的手炮、摔炮、魚雷,大小不一的手仿槍、AK47、加特林,組成一個四四方方的火藥區;還有很多毛爺爺畫像...... 小青看上了一把金色的短槍“嘿,夥計們,是時候大乾一場了。”我們都喜歡《三個火槍手》,但對“誰才是達達尼安”一直爭執不休。 我發現一款好看的八音盒,橢圓的透明杯罩,轉盤上是旋轉木馬,木馬上是兩個手牽著手、意氣風發的少年,一個女孩、一個男孩。撥動簧片的時候,杯中雪花片飛舞,創造一個白雪紛飛的世界,兩少年在這世界裡策馬奔騰。 “八音盒裡的音樂真好聽。”我們四個都趴在貨架麵上。 我:“是愛麗絲。” “不,是特蕾莎,”明前說,“我買了。” 我:“是愛麗絲。” 明前:“你買嗎?” 我:“我買不起。” 明前:“那就是特蕾莎。” 我記不清為什麼明前要那麼執著證明“愛麗絲”是彈給“特蕾莎”的,甚至於不惜跟我辯駁。 江波買了什麼,隨著時間的推移,也記不清了。我買了一些糖,跟商家要了很多漂亮的糖紙,我有一輛小破自行車,如果把漂亮的糖紙夾在輪子的鋼絲上,騎起來五顏六色的糖紙,可以變成彩色的圈,充滿了童話故事色彩。 我把糖紙送給綺兒,她是我的前桌。 “還買了什麼?”綺兒斜坐著,轉過頭問我,窗外的微風輕輕的搖曳著架在她玻璃眼鏡上的劉海。 “還買了一把金色的短槍、一個八音盒。” “八音盒好哎,我喜歡。”她雙手伏在椅背上,差點跳起來,“我在一個電影裡看到過,如果有一個該多好啊。” “那正好送你一個。” 我為了跟明前換八音盒,付出很大代價。我有一瓶裝滿大大小小玻璃珠的瓷罐,被我藏在自家枇杷樹下,明前對他早就垂涎已久。 我藏了一份手寫的小紙條,把八音盒送給綺兒。 綺兒拿到八音盒那天,外麵又是大雪,鵝毛般靜靜往下飄落,不時一陣微風,鵝毛又上揚的打著旋兒,我和綺兒靜靜的傾聽著八音盒裡的《致愛麗絲》,靜謐又安詳。 我轉過頭,看見綺兒頭發夾著的黑色蝴蝶夾子,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