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8.5.21，7:12p.m，天氣：陰 　　一輛黑色轎車在夜色下緩緩駛入偏僻的卡拉婕琳的莊園，最後在一棟金碧輝煌的別墅大門前停下。 　　轎車內，帶著黑禮帽和鳥嘴麵具的司機看了一眼後視鏡，“哢”的一聲脆響，安爾已經打開了車門。 　　在安爾輕輕地關上了車門後，司機不禁語氣輕鬆愉悅地祝福道。 　　“祝你好運，安爾教授。” 　　而安爾此時已經走到了別墅的大門下，一位銀羚裔族的女仆對著安爾深深地鞠了一躬。 　　“安爾教授，請隨我來。” 　　安爾點了點頭，走到了女仆身旁，對她輕聲說道。 　　“麻煩你了。” 　　聞言，女仆用疑惑的目光不動聲色地看了眼一臉自然的安爾，沒說什麼，默默轉過身走在前方帶路。 　　在他們走進屋內後，宏偉的大門緩緩閉合，發出陣陣低沉的聲響。 　　大廳的天花板上高高掛著一盞鑲嵌著大量星石的燈臺，讓星石那奶白色的光芒照亮整個寬敞的大廳。 　　在大廳布滿精致紋路的墻上，畫著伊比洛風格的優美壁畫，也掛有幾幅西普利亞的知名畫作。 　　即使安爾對提勒的藝術並未有過多了解，也能明白其中作品的名字。 　　踏上鋪墊著出自旭源華國的精美地毯的階梯，安爾跟著女仆一路來到別墅頂層。 　　在那走廊盡頭的房間前，女仆敲了敲房門，然後小心打開房間。 　　房間內的布局是標準的安莫利克式會客室，穿戴著修身黑色西服的卡拉婕琳坐在茶桌前，翻閱著手中的書籍。 　　在門口打開後，卡拉婕琳合上了書，將其移到身側，緩緩抬起頭看向了站在門前的安爾，輕聲說道。 　　“坐吧，安爾教授。” 　　在卡拉婕琳說完後，安爾的視線一閃便來到了茶桌前，指尖微微顫抖，他碰到身旁的椅子。 　　很快將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安爾微笑著拉開身旁的椅子坐下，對卡拉婕琳溫和地問候道。 　　“貴安，公爵閣下。” 　　卡拉婕琳端詳了一遍安爾的模樣後，也微笑著點了點頭。 　　安爾今天換上了嶄新的“xiert”西服，看得出來他對這次交談的重視，這讓卡拉婕琳感到滿意。 　　“安爾教授，歡迎你的到來。” 　　察覺到身前的卡拉婕琳在仰視著他，安爾便微微俯身低下頭用尊敬的語氣回道。 　　“感謝卡拉婕琳大人的邀請。” 　　盡管她見過無數的貴族在她身前俯首，但還沒人展現過安爾這似是而非的尊敬態度。 　　縱使言行順從，但卡拉婕琳感受不到安爾心底的尊敬，似乎他的一切都不過是按照著貴族的禮儀行事。 　　但這卻又能恰到好處地令卡拉婕琳感到舒適，仿佛他對於自己這般謙卑的姿態早已習以為常。 　　安爾的舉動讓卡拉婕琳感到有趣和愉悅，她感覺自己的唾液正源源不斷地湧向口腔。 　　“我也為你能接受邀請而感到高興。” 　　安爾對卡拉婕琳謙和地笑了笑。 　　“卡拉婕琳大人的邀請，我可不能不來。” 　　卡拉婕琳的話語停頓了片刻，注視著安爾的黑色的瞳孔向他質問道。 　　“我是否可以理解為這是對我的疏遠？” 　　安爾保持著和藹地微笑，避開了卡拉婕琳的目光，低了低自己的腦袋。 　　“您誤會了，這是對您深重的敬愛。” 　　卡拉婕琳並不在意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她之所以提出之前刁鉆的問題不過是想看看安爾的反應。 　　因為她覺得那或許會很有趣，但安爾的反應沒有讓她得到滿足。 　　不過談話仍舊需要繼續推進，等到安爾再抬起頭時，卡拉婕琳玩味地看著他，繼續問道。 　　“我現在該稱呼你為安爾教授，還是‘薪柴’？” 　　聞言，安爾的睫毛也是不禁顫抖了幾下，他還是對於自己行蹤的隱藏過於自信了。 　　既然卡拉婕琳能查到這件事，或許她也知道雄鷹的存在了。 　　“一切按照卡拉婕琳大人的意願來稱呼就好。” 　　卡拉婕琳略帶輕慢地對安爾贊賞道。 　　“你的回答真是謙遜。” 　　安爾看著卡拉婕琳拿起了身前的茶杯抿了一口，也輕聲回道。 　　“這是學者該有的態度。” 　　卡拉婕琳放下了茶杯，杯身與桌麵碰撞發出一聲脆響，在這安靜而空曠的會客室中格外顯耳。 　　“但回答的並不是那麼好。” 　　安爾沉默了一會，對卡拉婕琳緩緩說道。 　　“公爵閣下是想聽我這麼說嗎——這是臣民對卡拉婕琳大人應有的順從。” 　　卡拉婕琳單手撐在桌上，托著下巴看向安爾。 　　“這個回答讓我感到舒適，但卻不是你應該說的話。” 　　安爾抬起頭，直視著卡拉婕琳那灰暗冰冷的瞳孔。 　　“看來卡拉婕琳大人對我的要求很高。” 　　卡拉婕琳微微晃了晃腦袋，慢慢回道。 　　“理所當然。” 　　安爾的嘴角不自覺勾出一個更高的弧度。 　　“我應該為公爵的重視而感到高興嗎？” 　　卡拉婕琳又一次晃了晃腦袋，神情慵懶地回道。 　　“理應如此。” 　　安爾不禁對卡拉婕琳笑了笑，他拿起茶杯一飲而盡，對卡拉婕琳說出了一個故事。 　　“我曾在當地聽過一個小道傳聞： 　　“在阿洛茲的西部冰原上，亙古不變地棲息著一尊高貴青蛇， 　　“祂不屬於阿洛茲，卻是阿洛茲暗中的守護者。 　　“祂移山倒海，無所不能。 　　“人們可以在阿洛茲歷史的每一處窺見祂所留下的痕跡，卻無法洞悉。 　　“不同於遙不可及的神民，也不同於高高在上的霜皇。 　　“祂是阿洛茲的陰影，祂無時無刻都在真切地操縱著阿洛茲的一切。 　　“祂是——永恒的青蛇。” 　　卡拉婕琳對安爾的故事不以為然，她抬起頭，放下撐在桌上的手。 　　“人們總習慣大放厥詞，真相在口口相傳中逐漸撲朔迷離，這顯然是個荒謬的傳言。” 　　安爾對卡拉婕琳的話點頭表示贊同，嘴裡卻回答道。 　　“不過洛薩羅伽那座‘永恒’公園與巨蛇石雕似乎在暗示著什麼。” 　　卡拉婕琳將身子靠在椅子上，環抱著雙手對安爾回道。 　　“或許這是當權者對於原本傳說的致敬。” 　　安爾低下頭，目光卻仍舊注視著卡拉婕琳。 　　“真想聽聽那傳說原本的故事啊。” 　　卡拉婕琳閉上了眼沒有立刻回答，過了片刻才說道。 　　“你會聽到的。” 　　安爾也沒有再繼續看著卡拉婕琳，轉而將視線落在桌上的瓷杯裡，上麵還殘存著些許液體，它們輕輕晃動著，在燈光下閃閃發光。 　　“真令人期待。” 　　卡拉婕琳睜開眼，拿起了之前放在桌上的書籍，在那簡樸的封麵上寫著——人論。 　　“安爾教授，你的著作總有令人眼前一亮的講述。” 　　安爾看向卡拉婕琳手中的那本《人論》，不禁笑了笑，那是自己前幾日才剛剛完成的作品。 　　沒想到卡拉婕琳已經將其買下並讀完了。 　　“很高興我的拙作得到卡拉婕琳大人的稱贊。” 　　卡拉婕琳將手中的書籍放下，對安爾輕聲說道。 　　“安爾教授，我欣賞你所擁有的遠見，所以在此給予你和我平等對話的資格。” 　　安爾眨了眨眼，低下頭笑著說道。 　　“......感謝卡拉婕琳女士的賞識。” 　　卡拉婕琳的微笑漸漸消散，但依然平和地說道。 　　“那麼，得到了禁軍認可的赤色將領·厄恩，我想聽聽你對如今的阿洛茲的看法。” 　　安爾勾著嘴角笑了笑，看來卡拉婕琳遠比他想得要對他了解的多，而且這位公爵閣下似乎還和禁軍關係不淺。 　　“......看來卡拉婕琳女士對當年的事情了解不少，那麼，接下來請允許我闡述我對阿洛茲的拙見。” 　　在安爾表達自己的看法前，卡拉婕琳對安爾緩緩提醒道。 　　“厄恩，我們在此平起平坐。” 　　安爾沉默了一下便微微頷首，對著卡拉婕琳重新說道。 　　“......好的，卡拉婕琳，請讓和你說說我的想法。” 　　卡拉婕琳點了點頭，微笑著回道。 　　“願聞其詳。” 　　安爾閉上眼思考了片刻，將自己的想法整理好後，便開口說道。 　　“時至今日，阿洛茲仍未從兩年前的‘復先之亂’的影響中恢復過來。 　　“盡管不想承認，但荒原中隨處可見的斷壁殘垣與尚未處理的遍地屍骸； 　　“城市中不斷擴張的貧民窟與反復波動的物價表； 　　“鄉村中日漸缺乏的勞動力與層出不窮的起義軍...... 　　“這些一直提醒著阿洛茲如今在日漸衰落。” 　　卡拉婕琳一邊聽著安爾講述自己的看法，一邊伸手拿起茶壺為安爾的茶杯中倒了一杯水。 　　有些茶水濺到了瓷杯邊緣，灑落在茶桌上，緩緩向桌子邊緣滾動，但灑出的水珠下一刻就不見蹤影。 　　“大學者，請慢用。” 　　麵對卡拉婕琳的善意，安爾將左手的手背朝上、五指放在桌麵，右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不敢當。” 　　將茶杯放下，安爾繼續說道。 　　“先皇在過去發動戰爭用勝利來掩蓋阿洛茲本身愈發嚴重的問題。 　　“但這個方法已經不適用於今天衰弱的阿洛茲了，它需要變革，一場足夠深刻而猛烈的變革。 　　“我願意將其稱之為——neet gimaer（革命。” 　　在安爾說完後，卡拉婕琳緩緩問道。 　　“......你要按照自己著作中的理念去實施？” 　　安爾眼前的事物漸漸朦朧起來，他回道。 　　“那些理念過於遙遠，並非一朝一夕能達成。” 　　聽到安爾的回答，卡拉婕琳並不意外地點了點頭。 　　“很慶幸你是現實的。” 　　但安爾卻輕輕地嘆了口氣，他對卡拉婕琳低聲問道。 　　“卡拉婕琳，你期待著阿洛茲能踐行《民主書》中的理念嗎？” 　　卡拉婕琳沒有立刻回答，她想說的話不少，但最後隻緩緩說了一句。 　　“......我，可是阿洛茲的卡拉婕琳大公。” 　　安爾張著嘴，很快便笑了。 　　“......或許有些理想終究隻能在天空飄蕩，無法落到提勒這片大地上切實存在。” 　　卡拉婕琳看著麵色平靜的安爾，他的內心恐怕可不如表麵上這般風輕雲淡。 　　“安爾，你太過於弱小了，即使你得到了禁軍的認可，也沒人在意一個弱者的追求。” 　　安爾麵對卡拉婕琳的話語卻沒有更多失落，他輕聲回道。 　　“但凡人們凝聚而成的力量能發揮超乎想象的作用。” 　　安爾的想法對卡拉婕琳而言是幼稚的，但她隻是淡淡地笑了幾聲便說道。 　　“但那對於阿洛茲真正的強者不過隨手可滅。 　　“你不曾見識過霜皇直麵‘魔禍’時的吹唇沸地，也不曾見識過禁軍橫掃天頂裂隙時的所向披靡。” 　　聽完卡拉婕琳的話語，安爾簡單地試探道。 　　“但如今霜皇尚且年輕，禁軍的態度也仍舊搖擺不定。” 　　聞言，卡拉婕琳的眉頭不自覺間微微皺起，她繼續對安爾說道。 　　“新皇如今已經花費了足夠的時間掌握了霜皇傳承，‘復先之亂’不過是趁新皇尚未掌握傳承時所發起的投機之舉。 　　“禁軍也不會容許一場注定失敗的改革在如今衰落的阿洛茲發生，因為這會導致他國對進一步衰落的阿洛茲的侵蝕。” 　　卡拉婕琳的說辭讓安爾沉默了許久，他難以從中看到成功的希望，但還是堅持地回道。 　　“為蒼生奉己，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縱九死而不悔。” 　　卡拉婕琳低下頭，指尖在茶桌上輕輕敲打了幾下，她突然對安爾說道。 　　“......我的女兒，艾琳娜，你應該見過。” 　　卡拉婕琳突如其來的話題讓安爾愣神片刻，他努力思索了一番。 　　在自己記憶中的學生裡搜尋著可能是“艾琳娜”的人，但一無所獲。 　　不過安爾在放棄思考時，他想起了卡拉婕琳與禁軍的關係，進而聯想到了那位曾在“新雪”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特殊存在。 　　“......“新雪”中的那位龍裔少女嗎？” 　　卡拉婕琳滿意地點了點頭，閉上眼睛回憶那早已淡去的往事，呼出一口氣後，她輕啟雙唇。 　　“她的生母和我是故交，也是伊比洛的落難貴族，父親則是旭源華國的皇室。 　　“艾琳娜和她的生母本受她的生父囚禁在旭源華國內，但得到了我的幫助，得以來到阿洛茲。 　　“不過在來到阿洛茲時，艾琳娜的生母已因魔蝕癥爆發而逝去，臨別前，她選擇將艾琳娜托付於我。 　　“艾琳娜，她有著提勒四象中的兩國皇室血脈，同時還是四象之北·阿洛茲的公爵繼承人。 　　“如今，她選擇將自己投身於為腐者鬥爭的事業中。” 　　卡拉婕琳的話語讓安爾明白了為何那樣一個貴族大小姐會出現在滿是腐者的簡陋聚集地中。 　　在他思考片刻後，便明白了卡拉婕琳想要傳達給他的意思。 　　“倘若引導艾琳娜到安莫利克發展為腐者鬥爭的事業，同時揭露她的身份，暗中操作，掀起三象之國的動亂，改革便有成功的可能。” 　　卡拉婕琳淡淡回道。 　　“這還不夠。” 　　安爾進皺眉頭繼續思索著，如果想要完成改革，就必須解除阿洛茲的外患。 　　他必須要讓禁軍確定在改革發起後，沒有他國能對阿洛茲進行乾擾。 　　突然間，安爾的腦中靈光一閃，常年看報的習慣讓他想起了那個被時常忽略的消息。 　　“提克茲人為復興家園而謀劃許久，倘若給予他們一定資助，並告訴他們有此良機，阿洛茲的改革便能完成。” 　　卡拉婕琳睫毛輕顫。 　　“略有希望。” 　　在解除了外患後，國內的局勢安爾早有計劃，他接著繼續說道。 　　“尋求阿洛茲東北地區人民的支持，許以將鍛造之神·博澤艾恩列入阿洛茲的‘三神’之位。” 　　卡拉婕琳點了點頭。 　　“可以一試。” 　　安爾笑了笑，找書苑 wwｗ.zhaoｓhuyｕan.com 緩緩說出了計劃的最後一步。 　　“宣揚對阿洛茲的改革思想，向貴族們許下利益，將他們卷入改革浪潮之中。” 　　卡拉婕琳拿起瓷杯，將杯中的茶水飲盡。 　　“成功有望。” 　　安爾對卡拉婕琳微笑著問道。 　　“那麼，卡拉婕琳，你會支持我嗎？” 　　卡拉婕琳看了一眼滿臉笑意的安爾，緩緩說出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語。 　　“我會站在對我有利的那一邊。” 　　安爾低下頭僅僅是思考了一瞬間便笑了，他對卡拉婕琳說出了自己的承諾和請求。 　　“臣下厄恩一切以您為首，願卡拉婕琳大公為自己的皇座竭盡全力。” 　　“嗬，哈哈哈——” 　　聽到安爾的話語，卡拉婕琳忍不住發出了愉快的笑聲，如塞壬的歌聲一般。 　　她笑著站起身來，用魔術將身前的茶桌移開，同時拉進了自己和安爾間的距離。 　　卡拉婕琳俯視著椅子上的安爾，淡淡說道。 　　“厄恩，跪下。” 　　安爾推開了身下的椅子，對著卡拉婕琳單膝跪下，閉上了眼，對卡拉婕琳沉聲說道。 　　“是，臣下必將為卡拉婕琳陛下與阿洛茲共和國殫精竭慮。” 　　卡拉婕琳對著跪下的安爾伸出了右手，低下頭的安爾也若有所感地揚起了腦袋。 　　他又一次明白了卡拉婕琳的意思。 　　安爾伸出雙手捧起卡拉婕琳秀麗的手掌，將自己的嘴唇輕輕貼在了這位公爵的手背上。 　　從今以後，她會是阿洛茲共和國中至高無上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