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魚”躍龍門(2)——尹學治(1 / 1)

錢餘的年年有魚 奚兮CC 4879 字 2024-03-16

辦公室墻上懸掛著一幅筆墨,八個方正行楷,格外引人注目——“道阻且長,行則將至”。   錢餘在主位對麵就座,看著尹學治,略顯局促。   尹學治生於八十年代初,再過幾年,即將年滿四十。本已快到“知天命”的年紀,卻感覺自己才剛步入“而立”之時——從國外進修回國後,入校任教、做學術,不過短短五年的時間。去年剛從副教授升到了教授職稱,也是順理成章,水到渠成。今年又喜得一嬰孩,呱呱墜地。如今成家立業,也算得上稱心美滿。   尹學治誌在“治學”,兢兢業業,隻為一心一意做科研。但在這所985、211重點院校裡,人才濟濟,尹學治隻能算徘徊在中下遊——現今學校招聘的學術帶頭人皆為合同聘任製,入職便是教授職稱。雖說入校門檻和當年並無二致,但依照合同,若該帶頭人在五年任期內,以通訊作者身份發表的文章,影響因子不達標,或是篇數不足,則給予解聘。競爭強度如何,可想而知。   何謂“影響因子”?   不過是衡量學術期刊的一個指標,即某期刊文章在特定時期內被引用的概率。此算法源於檢索係統,可如今,人們卻將該引用率本身,作為對期刊進行單一化評判的標準,這一做法有太多局限性。但迄今為止,科學界仍然沒有其它行之有效的方式,用以替代或者完善這種“簡單粗暴”的算法。因此,將文章投稿到哪一期刊,是需要導師和學生仔細斟酌的——一味地追求高分期刊並不現實,隻有將手頭的實驗數據成文,對每類期刊的特點了如指掌,才能在投稿時少走彎路。   尹學治並非新合同製下的帶頭人,但學校對這些“老一輩”的導師,另有一套製度——將已發表且影響因子達標的文章篇數,與招生名額一一對應。具體而言,就是學術帶頭人今年若發了一篇符合標準的文章,則明年有一個招生指標。要是今年沒有成果,那麼明年就招不到新生;沒有生源,就像公司、企業裡招不到人手,缺乏“勞動力”。實驗室缺兵少將,課題更難以繼續開展,在讀的學生就會麵臨畢業延期的風險。   如此一環扣一環,學校為提高學術影響力,督促各學科創新成果,保持競爭力,隻能煞費苦心,竭力鞭策。   “不用緊張。”尹學治示意錢餘放鬆,“這一屆也隻招了你一個學生,平時沒有同齡的同學可以聊天,做實驗應該挺悶的吧。”   目前實驗室裡,每一個年級都僅有一名學生,從碩士到博士,一共六人——四名男生,兩名女生,人數太過於單薄。   “師兄挺健談的,一點都不悶。”   “他說你平時做實驗上手還挺快。”順際寧對錢餘的評價很不錯,這讓尹學治十分滿意。   錢餘很謙虛,回答道:“是師兄教得好。”   聽導師的語氣,應該不是數落自己,錢餘暗自鬆了一口氣。   “你也知道,學院公示了招生新規。”尹學治言歸正傳,“今年你兩位博士師姐的文章應該都可以發表了,到時候我就能多一個招生指標。現在學院鼓勵碩士生碩博連讀,所以我想先問問你的想法。”   錢餘聞言,不免驚訝:“我還真沒考慮過讀博的事情。”   尹學治也點頭附和,如實相告:“現在就讓你做決定,確實有些倉促。你也清楚,我們實驗室從來沒有學生是碩博連讀的,除了今年讀博一的順際寧,之前的兩位博士也都是對外招進來的。但是外麵招的學生呢,進來以後還要再花時間熟悉環境、上手課題。若能像你們這樣,讀碩士的時候就在實驗室了,課題自然就能延續開展,事半功倍咯……”   這場短暫的談話,最終以尹學治讓錢餘先回去考慮,暑假前再另行答復作為收場。   今年內能有文章發表,下學期的招生名額也就無需發愁,尹學治這個周末應該可以安然度過。但實際上,生源不過是他數個煩惱中的冰山一角。最令他輾轉反側的,莫過於實驗經費——做科研耗資巨大,每一天都相當燒錢。   就以平時最常見的測序反應為例。   學生構建載體——將外源目的DNA片段導入細菌質粒,使其表達,再用於後續實驗。如此,這一段目的DNA在人為克隆時是否準確無誤,需要請生物公司進行序列測定。   鑒於DNA是雙鏈結構,其序列中的堿基A(腺嘌呤)、C(胞嘧啶),分別與T(胸腺嘧啶)、G(鳥嘌呤)呈反向互補。為保萬無一失,通常會選擇雙向檢測——由生物公司合成引物以引導測序,一個DNA測序反應能測800個堿基對以上,但不足1000個。若為長序列,則需再合成測序引物加測。   雖然公司常常提供打折優惠,可測序結果中若有一個堿基錯誤,則該樣品作廢,須重做克隆,再行送測。以市場均價20元測一個反應來計算,測雙向便是一次40元。若不計入引物合成費用,如今實驗室共6個人,假設每人一天各構建1個載體,那麼總共是240元。   盡管並非每天都要測序,但為節省時間,學生們一般都喜歡紮堆做分子實驗,一個人一星期能構建一打的載體,一個目的DNA序列可長達四、五千個堿基對,單單一個測序反應自然無法檢測全長序列。如此一來,這花費頓時就翻了十幾倍。   除了日常測序,實驗室內的各種儀器、試劑,都需要白花花的銀子——小至一個燒杯幾毛錢,一瓶普通試劑幾十元,一支限製性內切酶、一把移液槍,幾百至上千元不等。實驗室有條件的,也可自行購置小型器材,比如一臺冷凍離心機,價格大概在四到六位數之間。   若實驗室缺少儀器,學生可利用學院的公共資源,但課題組必須支付開機運行費,用於器材維護。這就好比人們去醫院檢查身體,拍一次CT、做一次MRI等,都需要付錢。學院依據儀器造價,每小時收取使用者幾十至幾百元不等。此外,各實驗室還需按時向學院繳納電費、水費、公共會議室的租賃費用等。譬如尹學治的魚房,各導師實驗室的超低溫冰箱等,皆一天24小時連軸轉,分秒不停,耗電甚多。   除卻硬件設施,科研進程需要的技術加持,更是一筆不小的開銷——課題初期尋找靶標,可能需要生物公司進行全麵的組學測序;這其中,屬基因芯片、轉錄組測序價格最為低廉,3次生物學重復,費用為幾千元不等。到了課題驗證時期,或許需要請公司製備目的蛋白抗體、做質譜分析等;最後文章投稿階段,還得根據審稿人的要求,補充各類實驗,可能又要接觸從未涉及的技術體係……   此外,除了學校給學生發放補貼,導師還應每月給予他們一定的補助,以保障學生的基本生活。   基於以上種種,若實驗室成立之初,沒有學院給予啟動經費支持,一路保駕護航,便無法積累一定的家底,學術帶頭人根本不可能有所作為。   尹學治隻要一想到這一筆接一筆的開支,就不禁頭皮發麻,恨不得每日拿著賬簿,不停地扒拉算盤珠子,好做到對經費餘額時時心中有數。雖說有些支出能免則免,但關鍵的實驗開銷、出成果需要的錢,是不應該、也不可以省的。   那麼,這些科研經費來自何處?   學院裡有幾位導師研究藥物,於是在校外做起了實業,資金雄厚。要像他們那樣去開個公司、辦個工廠嗎?尹學治自認沒那個能力——自己如今做的都是些基礎研究,並非應用層麵的藥物開發,此路可行不通。   那要去成立個基金會之類的,募集到資金後再用於科研嗎?尹學治自認也沒那號召力——沒有人脈,沒有資源,這種方式自然也是不可行的。   唯一的途徑,便是依靠國家和政府的科研基金扶持。   早在三年前,尹學治就開始申請國家“優秀青年科學基金項目”了。雖然連著三年都鎩羽而歸,不過好在去年憑借博士生的課題,申請到了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麵上項目”,今年又拿到了一個省基金的項目,因此實驗室仍有餘糧。   盡管課題組如今不差錢,但若不精打細算,開源節流,遲早會坐吃山空。   一個麵上項目獲啟動基金80萬,加上省基金資助的10萬元,一共90萬。先用這兩筆經費開展現有的課題,將實驗結果成文發表,順利結題。同時尋找新的生長點,為下一個課題打好基礎,再接著申請下一筆經費——這是尹學治在近兩年時間內,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錢餘回了休息室,將剛剛尹學治的提議,和師兄師姐們說了說。   “這敢情好呀!”研二的師兄聽後,不禁感嘆,“你這要是碩博連讀,還比直接讀博的省下了一年時間呢!你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碩士兩年,博士三年,多劃算!這麼好的機會怎麼就沒攤上我呢?”   “你這話啊,一聽就知道是個‘門外漢’了。”博二的師姐插了嘴,“這博士能不能按時畢業,根本就是個未知數啊——”   師姐的話還沒說完,就看見順際寧進了屋,後麵緊跟著即將畢業的謝運,她今日來實驗室整理資料,準備開始寫答辯論文。   說到“博士畢業”這一問題,謝運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這學期開學的時候,謝運就申請了畢業答辯,當時投稿文章已全數修改,實驗也補充完整,隻待期刊編輯接收文章,她就能一心準備畢業的事情了。可誰知文章投回後,原來的審稿人因個人原因,不再擔任該稿件的評審,編輯隻能另找審稿人。這人一換,順帶的就是編輯重新修回的三大頁審稿意見。   臨門一腳出此變故,謝運隻能眼睜睜看著畢業的機會從眼前溜走,無奈地返回實驗室繼續搬磚了。近幾年來,攻讀生物學科的博士研究生越來越多,但其中能夠按時順利畢業的,卻是越來越少了。這畢業一事,實在變數太多,如今確定隻延期半年,謝運已經算是走運了。   “在聊啥好玩的?”順際寧問大夥。   眾人直言不諱,就錢餘碩博連讀的事情,提出自己的見解。   “你們讓師弟自己想、自己決定。”謝運見大夥嘰嘰呱呱,說個不停,隻能苦笑……   晚上回宿舍後,錢餘在電話裡跟盛夕聊了聊,兩人也沒得出什麼結論。最終盛夕提議:“要不,我明天幫你問一問陳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