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 江壽微笑的點點頭,手上動作更快了幾分。 順著晚香挖出來的棺材位置,向周邊刨土,擴大墳坑大小。 他餘光瞥見對麵晚香的小嘴一點點張開,幾次欲言又止,但或許是最終想到了江壽在進村之前的強調叮囑,沒有開口,再次默默低下頭,掘土挖坑。 其實,他如何不知道頭頂上有頭顱懸浮? 早在數息之前,他就看到了一顆黑乎乎的腦袋懸浮在了晚香上空,是全憑著這大半年來當仵作的那一點點經驗,以及強行自我麻木的冷靜,才沒有暴露出來。 沒有人,沒有人,這房間裡沒有人! 隻有我和師妹,還有一具需要進行驗看的屍首! 他心中如是低低的念誦著,手上的動作一刻未停,很快就將墳坑挖的足夠寬敞,將整座被深埋在泥土墳坑中的棺材都給呈現於麵前。 他與師妹二人站在棺材前短暫停頓片刻。 江壽以眼神示意,晚香動作微有顫抖的將短劍劍柄插入到棺蓋凹槽之中,然後猛然一用力,隻聽“轟隆——”一聲悶響,整個棺蓋被撬起,引得塵土飛揚,沙石四濺。 江壽從旁引導著,緩緩將厚重的棺蓋推到一旁。 他們看向了棺材內,接著同時陷入了沉默。 晚香再次緩緩抬起頭,表情諱莫如深,手重新落在了收劍入鞘的劍柄之上,看著師兄。 那意思是,隻要師兄一聲令下,不論這邪巢之內局勢有多麼艱難,她都會拚命殺出去! 江壽回之以默然。 他的破局思路其實很簡單:想辦法和這村子裡的人混熟關係,然後詢問女孩母親的消息,將信件交回。 方才路上遇到那抬棺人與棺中貴人,並被對方點名來此驗看屍首,他的內心暗暗鬆口氣便是因為驗屍乃是他的拿手本領。 哪怕屍體已經成了森森白骨、甚至隻剩下一抔骨灰,他也能用驗屍技能驗看出個所以然。 然後,再以此為由詢問那棺中貴人有關女孩母親的消息,便能順理成章的通關“小臟村副本”。 但沒想到事情峰回路轉,局勢急轉直下。 開棺後,居然是這樣一副情景—— 棺材內空空蕩蕩,隻有一顆圓滾滾的白色頭骨安靜的放置在其中。 隻有一顆頭骨! 這能驗出什麼呢?最多能通過描骨描摹出其人本貌,這算完成了驗屍任務嗎?能通過嗎? 江壽想法並不樂觀,而對麵的晚香也很明顯是看出了此間癥結,所以給了江壽一條強行殺出血路的必死路線—— 怎麼辦? 一貫心裡有主意的他,現在也有些心神不定起來。 他緩緩彎下身,將頭骨捧在手中。 當下……或許也隻能寄希望於在這一顆頭骨上當真能有什麼發現了。 【屍者,喪多年,邪氣凜然】 一顆邪祟的頭骨,觸犯忌諱,隨時可能活過來。 或者說,這屋子裡那些伸長著脖子懸浮在半空的腦袋,多半就是這顆頭骨化作邪祟的一部分。 【血肉缺失,腦缺失】 【頭骨無恙,可描摹還原本貌】 【左腮側槽牙缺失兩顆,陳年舊傷】 【腦後重擊創傷,輕度裂痕,陳年舊傷】 沒有身體,沒有其他軀乾組織,驗屍至此結束。 「術“驗屍”熟練+5」 江壽眉頭緩緩皺起,以極少的驗屍結果信息看,這位小臟村的村正,倒是有可能死於頭部的這個鈍物重擊創傷,而左側槽牙缺失也表明村正生前一定與人起過爭執。 但“陳年舊傷”四字透出的信息就耐人尋味了。 意味著這也許是無關緊要的舊傷,並不一定是真正的死亡原因。 江壽又施展“描骨”技能,嘗試描摹屍體本貌,嘗試獲取頭骨的更多信息細節。 但也隻得到了這位村正生前喜好飲茶,牙齒殘留茶漬……以及其鼻腔深處蓄有煙灰,表明其生前經常生火,常出現於灶臺、火炕之間,這兩條無關痛癢的信息。 「術“描骨”熟練+5」 難道,是被煙火嗆死的?他眉頭緊皺,很是自嘲的想著。 將頭骨緩緩放下,一時心中憂慮。 咚—— 咚咚—— 那是敲門聲,院中的人等不及,想得到驗屍結果,所以在外拍門。 每一下叩門,就如同一把巨錘砸在江壽師兄妹二人的心口,令他們心中的憂慮緊張更多了一分。 眼下,這局麵似乎已是死局。 江壽側頭看向晚香,給了師妹一個眼神,而晚香如有所悟,輕輕點頭。 她從墳坑中爬了出來,強裝作沒看見房間中不斷飄飛、脖子四處亂伸的漂浮頭顱,走到門邊。 將門“嘎吱”拉開一條縫。 “我家兄長正在驗屍,請諸位莫要煩擾,延誤了結果,這責任莫非要你們來擔?” 門外,幾張完全漠然、毫無表情的臉,懟在大門邊。 這一拉開門,那幾人慘白的麵龐幾乎直接貼到了晚香的臉上。 但晚香放空了視線,不去與那幾雙通紅的眼睛對視,而是強行端正狀態,如往常一般做守門人敷衍說道: “若是繼續這般吵吵鬧鬧,耽誤了師兄驗屍,休怪我手裡的劍不客氣了!” 說著,她還拿起手中短劍,抵在了門前。 這下,門外的幾人沉默了下來。 晚香額前一顆豆大的冷汗,順著側臉的弧度緩緩滑落到腮下,卻根本沒有去擦拭。 內心緊張已極。 但彼此麵麵相覷了數息時間,那懟在門外行屍走肉般的幾人終於緩緩退後一步,儼然是讓步了。 同意他們師兄妹繼續驗屍。 晚香這才如蒙大赦,再度關上門,走回到墳坑中朝師兄點點頭,但眼神同樣給出詢問之意。 這畢竟是緩兵之計,頂多隻能拖一時半刻,沒法解決根本問題。 但江壽卻給了肯定的眼神。 既然驗屍無效,他當下唯一的想法就是拖字訣,能拖則拖。 他再次抱起那顆頭骨,放在手中細細端詳起來。 這是演給房間中其他的漂浮頭顱看的,似乎真的在認真的驗屍。 中途還從懷中取出了那仵作用具的小包,將裡麵所剩不多的驗屍工具逐一取出,慢吞吞地在頭骨上這裡挖一挖、那裡撬一撬。 偶爾低聲咕噥兩句“茶漬、煙灰”之類的。 看似專業,實則拖延。 如果那時“坐觀法”看到的、不斷逼近的紅衣身影,是要殺他們的那位首沖山藏匿的強大邪祟。 也就是留下,【徽孝,我看見你了】這句威脅話語的那位。 那或許還能有驅虎吞狼的破局之法! 但若是他拖延到無可再拖的地步,那紅衣邪祟仍舊沒有出現在小臟村,或許他和師妹就真要埋骨在此了! 想到這裡,他心中反而安定了些許,不再那般惴惴不安。 咚咚咚—— 咚咚咚咚—— 又是越發不耐煩的敲門聲,陣陣響起,這次還是晚香前去招待,用的借口是需要紙筆來記錄屍首的詳細情況,將驗屍結果書寫其上。 不多時,門外行屍般的幾個白臉小哥還真將紙筆送了過來。 江壽也盡可能緩慢的在紙上書寫,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餘光偶爾落在那在房間裡四處伸長脖子飄蕩的頭顱之上,然後繼續低頭書寫。 如此又是拖延了約莫半刻鐘的時間,房外再次傳來粗暴的敲門聲。 咚咚咚咚咚—— 這次,其不耐煩與惱火之意極其明顯,那粗暴地敲擊幾乎將房門給拍碎,將整個本就年久失修的土房敲得不斷搖晃,其內灰塵四起。 而不僅僅是門外的敲門者完全喪失了耐心,就連房間內那不斷漂浮的腦袋也開始越發瘋狂起來。 甚至直接貼到江壽二人的後背上,圍繞著二人的頭腦上空盤旋。 地麵上蠕動的血肉層層疊疊,就仿佛煮沸的開水,“咕嚕嚕、咕嚕嚕”的冒著血泡。 內裡血色的蒸汽與粘稠的液體幾乎將這房間映照成了人間地獄。 凜冽的邪氣、寒風,陣陣吹來。 每一陣風,都幾乎能將江壽二人的骨頭酥化。 要來了! 不可阻止! 晚香硬著頭皮盯著邪氣陰風,目光轉向江壽,江壽則一臉鄭重,嘆息一聲後將方才磨磨蹭蹭書寫的那張紙,遞給了晚香。 咚咚咚咚咚—— 敲門聲越發劇烈,那木門也越發的不堪重負,眼看就要被砸碎。 晚香連續吞咽幾次唾沫,握住那張紙頁的手緊張的攥住,下了極大的決心才跳出墳坑,頂著陰風走向房門。 他們二人心裡都知道,這張紙上寫的東西,並不足以算得上是完善的驗屍結果,一旦給出去,局麵八成是犯了忌諱觸發邪巢,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