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土石飛濺,小樓搖晃,木屑與碎石塊紛紛散落。 隻見水莊一樓的側壁上,被撞開了一個大窟窿,有個身著灰袍的身影從內裡跌了出來,趴在地上,十分狼狽。 晚香從那墻壁窟窿中走了出來,手執短劍而立,橫眉立目。 “把你的嘴給我放乾凈一點,我爹從前有朝廷公務在身,算是朝廷公人,需要聽從朝廷指派任務調遣,但我師兄沒有公職之身,憑什麼要聽你們的話? “我就更無官身了!更不可能被你們鎮魔司一言而差遣!” 她聲音冷冽,寸步不讓。 那灰頭土臉的灰袍人顯然沒想到,晚香竟然如此強大。 雖然對方是突然出手,事發突然有應對不及的原因在,但如此簡單幾個回合間就被製住,著實讓他又驚又怒。 一個翻身就從地上爬了起來,額頭上一縷血絲隨之淌了出來,他勃然大怒道:“鎮魔司行事,何須與爾等解釋! “識相的,速速將你那仵作師兄叫出來聽候差遣,還有你,既也有武學傍身,便理應接受鎮魔司的時下調遣!水莊與洞府上下一切糧草、銀錢,全部充公! “還有,這一腳!” 他指著胸口處的一個腳印,冷笑道:“立刻給我賠罪!否則——” 晚香差點被氣樂了,不僅她和師兄二人都得老老實實聽候差遣不說,洞府裡的糧食銀錢也要充公,這不就是明搶嗎? 她一揚手中短劍,正待說些什麼。 “否則什麼?” 一道透著冷笑的聲音,從背後飄來。 然後忽然有隻大手,安撫似的拍拍她的肩膀。 晚香忙側過身,小心喊道:“師兄。” “進步很快嘛。”來人正是江壽,他從晚香的背後走了出來,微笑道。 “還是師兄傳道的功勞,這……”晚香把“灌心掌”這三個字咽了回去,含糊說道,“……確實很好用,每日提升都很快。” “這是什麼情況?”江壽打量了一眼場中氣氛,反問道。 沒等晚香回答。 對麵的灰袍人先一步開口道:“你便是三陰洞府現在的當家人?” 他上下打量江壽,眼神十分不善。 “我就是。”江壽微微頷首。 “立刻隨我走,還有,將七月廿一日到八月初五之間所有經你手查驗過的屍首的驗屍筆錄,全部收整到一處使用!”灰袍人倨傲說道,接著又指了指晚香,“她今日傷了我,便是傷了胡使官的臉麵,此事絕不會善罷甘休!” “收整驗屍筆錄。”江壽笑了笑,眼睛微微瞇起,“那不知這位大人,要這屍錄有何作用?” “鎮魔司行事……”灰袍人冷聲開口。 江壽打斷,嘲諷道:“是擔心這些記錄,會暴露出你們做的那些事情嗎?這位大人,你也該對你們鎮魔司行事作風有些信心,殺人放火,毀屍滅跡之事,你們不是最擅長的嗎?哪裡會被我抓到把柄呢。” 這下,灰袍人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 他的手緊握住腰間佩刀,眼神陰狠的盯著江壽。 晚香下意識握著短劍,護在師兄身邊,與之對峙。 氣氛一時變得極為劍拔弩張。 正這時。 不遠處的流水小亭外,傳來了密集的馬蹄聲。 為首領路的是位麵黃肌瘦的背屍人,他指著水莊的方向,跟後麵騎著黑馬的諸位灰袍人恭謹的介紹道:“列位大人,這就是本地仵作徽孝老人的住處,三陰洞府,不過你們要找的那位大仵作已經不在人世了,現在掌管水莊的乃是徽孝老人的親傳弟子。” “辛苦了,多謝引路。”為首頷下生著濃密絡腮赤須的魁梧漢子,騎在高頭大馬上,朝著那背屍人客客氣氣的一拱手,手中幾枚銅板飛了出去,正落到背屍人的手裡。 背屍人連忙一陣“謝謝大人賞、謝謝大人賞!”,然後又恢復以往寡言少語的狀態,悶頭往後麵的方向去了。 可才走了幾步,他身子忽然一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 然後,他睡了過去。 睡得很沉。 睡成了一灘殷紅的血泥。 叮! 跟在後麵的黑馬灰袍人手中劍尖一挑,便從那攤血泥裡,將那幾枚剛剛賞下去的幾枚銅板挑了起來,穩穩接在掌心裡。 為首的紅須漢子並不在意這點小事,一勒馬便進了水莊所在。 場中。 灰袍人原本有些忌憚於晚香的力量,但見到背後浩浩蕩蕩而來的一眾馬隊,瞬間腰板就硬了,他怒視江壽二人一眼,然後朝著馬隊方向狂奔了過去,小心翼翼的將方才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 彼此隔著三十步的距離。 大江府地字鎮魔使官,有著國字臉、紅胡須的胡道先,坐於馬上,緩緩抬起頭,朝著江壽的方向看了過來,一雙虎目不怒自威。 江壽的眼神,平靜泰然,回看過去。 空氣中,仿佛有一根無形的弦繃緊了—— 二人的眼神彼此碰撞出了激烈的火花,但在那灰袍人飛快講完方才的情況後,胡道先卻很隨意的給了後麵人一個眼色。 接著,沒等那灰袍人反應過來,空中便有一團繩結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後有一匹黑馬猛然長嘶一聲,朝遠處山林揚塵而去,馬尾上的繩子拖拽著那灰袍人直接栽倒出去,在地麵上劃出條又長又深的溝壑,伴隨著尖銳的失聲慘叫—— “啊啊啊啊——” 他拚命掙紮著想要擺脫脖子上的繩結,卻根本無濟於事,很快就消失在了視野盡頭,連聲音都聽不到了。 眼睜睜看著這一幕發生的江壽師兄妹二人,彼此對視一眼。 晚香一頭霧水,湊近師兄耳邊想要詢問,卻被眉頭越皺越深的江壽,伸手攔了下來。 說實話,江壽也不知道這位出手極其狠辣、極不將人命當回事的胡使官究竟是個什麼路數,心中暗暗蓄起精神,按住“壓逆”待發。 終於。 在短暫的靜默後,胡道先當先翻身下馬,其背後的那些灰袍從屬卻並未下馬,而是在遠處看著。 胡道先一人大步而來。 不知道是根本沒將他們二人視作威脅,還是有什麼事情想說…… 心神不定之際,胡道先主動一拱手,麵上微笑令人如沐春風:“大江府胡道先,見過二位。” 晚香在師兄示意下按兵不動,侍立於一旁,江壽則禮貌的拱手還了一禮,直接開門見山道:“我是仵作江壽,胡使官先是差人來我府中示威,現下卻又是這般謙遜態度,有何意圖?” 胡道先聞言手撫胡須朗聲大笑:“足下快人快語,我便也不遮遮掩掩得了,我手中一向不養廢物,那差人自己辦不成事,落得那般窩囊,殺了便就殺了。 “反倒是二位……卓爾不群,不卑不亢,現下玄庭府大災將至,正是需要人才的時候,何不與我一道共謀條錦繡出路呢,繼續留在此地,無非是坐以待斃、等死罷了。” 江壽像是明白了一些什麼,深深的盯著對方看:“伱是有事相求吧。” “好眼力,恰有一事需要幫忙。”胡道先手撫赤須,“我手上有頗多不便他人驗看的屍首,需要足下來驗看,驗屍過程我不管,我隻要你三陰洞府水莊的印章,寫我要的結果,事成之後,榮華富貴,我盡皆可以滿足足下。” 言罷,胡道先做個“請”的手勢,似乎完全將決定權交到了江壽手中。 後方安靜等候的馬隊中人,一個個在此關頭握住了腰間的佩劍佩刀,似乎隻要江壽說一個不字,這些人便會瞬間殺出來。 晚香心神一緊,下意識拉住師兄的衣角,悄悄用力,卻並未出聲打斷。 江壽緊縮的眉頭舒展開,卻是也露出笑容來,“那不知胡使官想要什麼樣的結果呢?我一介鄉野村人,聽不懂胡使官的啞謎,還請再的說明白一些。” 胡道先咧嘴笑了,“就寫那些屍首是先化作的邪祟,後被我們所解決的,林林總總上千樁功勞,足下可莫要少記了。 “足下乃是玄庭府中人,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蓋的印放到未來會更有信服力一些,我胡道先率領鎮魔司中人,馳援玄庭府,身先士卒,除魔衛道,不敢有絲毫懈怠,日後這玄庭府當真淪陷了,可不是我胡某人的緣故。 “我胡某人可也是使了大力氣的啊,哈哈哈,你覺得呢,江仵作。” “哈哈哈哈……”江壽跟著笑出了聲,差點連眼淚都笑出來了,“不久前見人登高而望在看笑話,現在方明白最大的笑話就在眼前。” “哦?在下禮下於人,請求足下出山為朝廷效力,怎麼就成了笑話呢?”胡道先笑意不減,“總之,話都與足下說透了,到底乾不乾,還麻煩二位給個痛快話吧。” “不乾。”江壽一聲冷笑,手中陡然有一道寒芒閃爍而出! 而背後的晚香早就等的有些不耐煩了,就是這一刻,她破口大罵,“乾你個死肥豬!” 旋即,手中短劍裹著凜冽的劍光,直直飆射而出。 直取那胡道先的麵門! 啪! 空氣中,無形的弦直接繃緊,然後徹底繃斷了! 背後,一道道灰色人影從黑馬上驟然彈起! 最前方的胡道先卻仿佛如同被針紮破的氣球,炸成了一團血肉。 背後的黑馬上,他的身影重新浮現而出,隻輕飄飄做了個“格殺勿論、一個不留”的手勢,看也不看後方,留下個背影便縱馬而去了。 遠方。 篤篤篤—— 馬蹄聲響中,一具已被拖成血肉模糊、白骨外露的屍首,在山林中不斷地穿行著,速度不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