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河陣陣波濤,怒風席卷不止—— 霧影昭昭的小灘頭,江壽凝望著對麵被封固於地的頭顱,數不清的問題在頭腦中沸騰炸開。 為何古之八藝、乃至其他殊業,盡皆失傳,獨留“上人”這一顆獨苗於世? 為何腐朽公的力量可以與“邪曹”的職業特性相結合? 既然,在那個古老的年代裡,世間修者就已在對邪祟素材展開運用,並誕生了如麵前這顆頭顱這般、被腐朽公首身分離而不死的至強者,為何後來這些道路反而斷絕的那麼徹底呢? 諸如此類,各種問題在江壽的腦海中不斷湧現。 可他張了張嘴,一時間卻不知道該從哪裡問起,也不知道貿然詢問這些事情,是否會導致他被未知存在盯上,暴斃當場。 對麵的頭顱卻在略微的起伏蠕動後,再次開口說道:“你是…何業…相融…踏上…邪曹之道的……” 見對方如此直接的就點破了“職業融合”,江壽內心思索:果然職業融合之說,在對方那個年代裡,是非常普遍的常識嗎?而且……這邪曹難道不僅隻有他目前所走的融合路線,還有其他的融合路線嗎? “仵作,與焚屍工相融。”他短暫遲疑後,回答道。 頭顱短暫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憶、思考江壽所說的這兩個職業,然後帶著許多疑問的情緒反問道: “何謂…焚屍工…石匠此前…雖曾與我說…俗世滄海桑田…大變…許多…許多常理之事…不得而知……” “經仵作驗屍詳細分辨屍首情況後,焚屍工會……”江壽簡單講焚屍工的職業特性與對方介紹一遍,心中越發確信對方的確非是今人,否則怎麼會連這個都不知道。 屍首死後焚化,避免升出事端,放在當今的俗世已是公認常識了。 這次,那頭顱沉默的時間,尤其的長。 江壽也沒急著發問,而是在觀察著對方的狀態。 受困於骨釘和鎖鏈,對方能夠傳遞的信息極為有限,而且正如對方之前所說的“不能說太多”。 這裡乃是腐朽公的地盤,對方又在腐朽公的限製拘束之下,簡單交談或不會引來注視,但時間長了、尤其是說了什麼不該說之事後,腐朽公一定會有所察覺的。 “原來是…燒藝…今人隻…隻傳其糟粕…卻…忘其大半……” “燒藝?”江壽眉頭微微一挑,聽到了一個新鮮的名詞。 “經你介紹…我才方知…這焚屍工根底淵源…可追溯‘燒藝’…‘八藝’…竟當真失傳了……”頭顱音調中透出幾分悲哀之意,但這話卻再次讓江壽一陣心潮起伏。 “八藝!前輩,你所提到的‘燒藝’,難道乃是古之‘八藝’其中之一嗎?”江壽不由追問道。 “是……” 自從江壽擁有了焚燒技能後,他便越發明白,這焚屍工一道其實暗藏了許多的玄機。 尤其是這焚燒之道,玄機更多,各類焚燒材料彼此結合間,可以發揮出不同的效用,這便有著千千萬萬種奇特變換。 可惜小小玄庭府火莊內能夠獲取到的焚燒材料終究有限,而且他與此道真正玄機之間,又始終隔著許多隔閡。 後來,“焚燒”與“遺澤”兩個技能融合為“焚煉”後,在保持著原有技能特性的前提下,極大增強了江壽的控火能力,可其他的焚燒之能,卻也並沒提升多少,更因為缺乏材料而顯得非常雞肋。 他本以為,這源自於焚屍工這個職業的局限性,但通過對方不經意間透露出的隱秘,江壽才幡然醒悟,明白了此間的關節。 他當下所擁有的“焚煉”技能,不過是“燒藝”徹底失傳後,遺留下的空泛之學,是一個經過了歷史長河的無數次消磨、削弱後的技能。 其用途早已大大不如當初其輝煌鼎盛之時。 江壽不斷刷“焚煉”技能的熟練度,所能增強的不過是其技能優勢的控火之術,是其對屍體焚化、邪祟焚化之事的熟練度,卻不足以幫助他升華該技能至其巔峰的輝煌氣象。 除非他真正學到“燒藝”的對應技能、精髓技能才可以。 歸根結底還是一個道理,最低等的導氣法,就算一路將熟練度刷到滿,也無法與真正強大的導氣法相比擬。 這是職業麵板目前的局限性。 它可以將殘缺的技能補全到完整,可以不斷通過加點催化技能熟練度,卻無法讓技能出現真正一飛沖天的本質性升華,也無法無中生有的學會目前根本不會的技能和職業。 當然,麵板附贈的職業核心技能除外,這是目前麵板最大的優勢了。 想要實現技能與職業的全麵升華,還需要引入外在的力量,譬如“石心血肝”這種強大邪祟素材。 “如你…所言…此二者融合…亦可有…增益之處…可為何我觀你…並不…不具有…陰司‘邪曹’…本該擁有的…真正力量…隻像是…空有其表……” 江壽心中凜然,立刻收回思路,轉而詢問道。 “前輩,何謂‘邪曹’的真正力量呢? “不瞞前輩,‘邪曹’這門殊業同樣已是失傳已久,亦並不存在任何史料記載作為依據,晚輩也是在機緣巧合之下,方才入此門中,目前對其真正的本事始終模棱兩可,宛若霧裡看花……” 江壽也猜測過,他之所以遲遲無法看透“邪曹”背後隱藏更深的術業迷霧,也許是因為他目前對於邪曹的了解,實在太少太少。 畢竟他所獲知的所有有關“邪曹”的能力,都是靠著職業麵板來進行的。 三個技能也還是過去的老三樣,與其說他是個貨真價實的“邪曹”,倒不如說他是高級“仵作”與高級“焚屍工”。 隻有那“惡腐”勉強算得上是邪曹特色,但還用不了。 “上人”之道有阿芷從旁幫攜,指點迷津,“邪曹”方麵卻隻能靠著職業麵板升級後透出的些許信息、知識來無中生有。 說他是空架子,都像是在誇他了。 頭顱緩緩投射來目光,似乎在上下打量江壽,而後方才說道:“你是否…太過依賴…其他力量…而從未…深入壯大過…自身……” 江壽麵露沉思。 又說對了! 從穿越過來開始,江壽就一直在依賴職業麵板的技能。 不論是平素刷熟練度、還是用作戰鬥之時,完全是靠著麵板的技能一路走過來的,這就導致了即便晉升為“邪曹”之後,他所依仗的也是職業麵板給出的技能,而並非自身。 他猛地一拍額頭,恍然大悟,隨即大汗淋漓,深感自己過去的糊塗之處。 歸根結底,麵板是他提升自我的工具,就如輔助他鞏固知識的十麵骨一樣,可以借其便利,卻不可完全依賴其作用。 若事事都依靠麵板技能、加點,那他豈不是變成麵板的工具了? 這次“邪曹”職業能力虛有其表,隻是個空架子,就是他過分依賴麵板技能的後果…… 對方的話,無異於當頭棒喝,點醒了他。 “我明白了,此前確實是我過分仰仗外物,忽略了自身之進步,還請前輩教我!”江壽恭敬欠身行禮,十分謙遜的詢問。 “那我又該如何才能將這些虛浮在外的力量,變成實際的力量呢?” 那頭顱勉力出言,讓聲音聽起來更加有力一些。 “有…兩點…你之血氣…空浮於體…卻無法與自身…合而唯一…‘邪曹’一煉神…二煉骨…三化陰邪如一體…看似…看似循序漸進之事…但…化陰邪入體乃為根本…… “你神形…已成規模…弱不在…神…而在血骨… “當下…必須要以…陰邪之氣…沖灌入體…煉體內血氣…直至將…周身血氣…盡皆與陰邪…合而為一…唯有如此…方能吞吐邪淫…鎮壓兇祟……” 江壽起初聽得一頭霧水。 煉體,尤其是用那陰邪之氣沖灌入體,與自身血氣合二為一……這不是在引火燒身嗎? 可再一想到方才在那寒河水中,自身竟能抽取寒河水中陰氣為己所用,這不恰恰說明了對方的話是正確的嗎? 這才是殊業的真正特殊之處啊! 常人不能引陰氣灌體這不假,可他是邪曹啊,若連這都做不到,談何鎮壓邪祟,談何融合更多的邪祟素材呢? “晚輩謹記。” 頭顱出現明顯的震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其上骨釘與鎖鏈內,似乎有恐怖的威壓力量不斷傳遞而出,讓其聲音聽起來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第二點…邪曹之道…其絕學若成…可成改天換地…移山填海之能…絕非…絕非什麼…簡單的…驗屍…焚化之事…… “可若想…深入此道…傳之絕學…你…你還需要一物…重中之重……! “還記得…我手中…握著的…日月葫…取來…取來見我……” 日月葫? 江壽立時回想起當日見到那具枯屍之時,還特意多關注了一下其右手上提著的、黑色油光閃爍的葫蘆,原來其名為“日月葫”? 真有移山填海、改天換日之能? 江壽強壓下心中的種種情緒,明確了接下來的目標:引陰邪之氣壯大自身,再想辦法找到“日月葫”、到時再來此地學對方的“邪曹絕學”! “晚輩定不忘前輩今日教誨,若有所成,必要解救前輩於水火。” “不…你錯了…你錯了…若真有…學成之日…殺…殺了我…便是救我…伱的時間…不多…不多了……” 那頭顱聲音越發低迷,到此刻已完全聽不見了,其細微的蠕動動作也消失了,似乎已被骨釘與鎖鏈徹底鎮壓。 江壽皺眉望著寒河水濤濤,思考著對方的最後一句話,卻是久久不語。 殺了我,便是救我—— 原來對方百般籌謀,向外送出求救信號引人來救他,所求的不過是一死? 難道腐朽公不僅是在囚禁他,還在榨取他的剩餘價值,令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