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祝緣猛地從床上坐起，直直地盯著薑瑩瑩，“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如果我說的有半句謊話……”薑瑩瑩頓了頓，“那就讓我一輩子呆在這青銅鏡中，永遠不得超脫。” 　　聞言，祝緣頓時沉默了下去，本因為大難不死，逃出生天而生出的開心瞬間消失不見，內心再次蒙上了一層陰霾。 　　‘薑瑩瑩是沒有說謊的。’祝緣想道，他常年混跡保護區中，以大山與自然生靈為伴，所以一個人說話時眼神是否清澈，有沒有說謊，他很容易就能辨別出來。 　　‘那就是我的問題了。’ 　　‘可我有什麼問題呢？’祝緣百思不得其解，‘什麼樣的力量能做到全知全能呢？’ 　　‘或者說，偽全知全能？’ 　　“公子不必憂心。”薑瑩瑩勸慰道，“我能感覺到，這並不是什麼壞事。” 　　能被青蚨門看上的至純至凈之體，自然也足夠敏銳。 　　“也是。”祝緣道，“想不通的事情那就不想了，時機到了總會知道的。” 　　“說到郭成。”沉吟片刻後，祝緣接著問道，“他到底因為什麼重傷的？” 　　“這就要從青蚨門做的好事說起了。”薑瑩瑩賣了個關子，反問道，“我大昭皇朝威壓天下，兵鋒所指，四海之內莫不臣服，但是公子可知哪派的修士才是大昭強大的根本所在？” 　　祝緣眨了眨眼，回答道，“可是儒家？” 　　“儒家修士講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他們的成道之基都在王朝興衰之上，再加上當今官員大多為儒道修士……” 　　“公子知道的不少。”薑瑩瑩誇了一句，但是話鋒一轉又道，“但公子還是說錯了，是墨家。” 　　“墨家修士修築陣法以護衛天下城池，發明琉璃石灰以造福萬民，他們的機關產物上可上陣殺敵，下可代替車馬行走於交通樞紐之間聯通大昭，承擔帝國的交通運輸之重責。” 　　“所以墨家修士雖然人數不多，但卻是大昭無可替代的存在，他們的存在意味著大昭在軍事、民用的各個領域都遙遙領先於周邊各番邦小國。” 　　“實業興邦啊。”祝緣點頭附和道，“我懂，我可太懂了。” 　　“所以說每一位高品階的墨家修士都是大昭真正的心頭肉。”薑瑩瑩輕描淡寫地說出了那個讓整個大昭動蕩數月的消息，“而青蚨門此次便是將一位墨家四品心匠煉成了傀儡。” 　　“幾品？”祝緣雙眼一瞪，四品修士是什麼概念啊，對於普通人來說，七品修士就已經是他們遙不可及的大人物了，四品修士在天下的任何一個地方都能得到最高的禮遇，即使大昭聚攏天下修士，但四品也絕對是站在大昭權力最頂端的那一批人了。 　　“你沒聽錯，是四品，還是墨家的四品，被青蚨門的人煉成了傀儡。”薑瑩瑩道，“要知道墨家修士在踏入心匠的領域以後，他們就已經可以將自身心靈和意誌傾注於機關造物之中。” 　　“往小了說，他們做出的帶有智慧的物件被用在大昭的方方麵麵，對墨家增加自身影響力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往大了說，通靈戰甲可以大幅提高軍隊戰力，機關異獸更是在沙場上所向披靡，乃是國之重器，因此每一位心匠都是大昭不可多得的重要人才。” 　　“所以事情發生以後，尚同院的墨家修士們瞬間炸了鍋，紛紛上書宣寧皇帝。” 　　“宣寧帝大怒，動用皇道龍氣下聖旨昭告全國追查兇手，並命令天衡司的人將此事徹查到底，一旦找到真兇，兇手及其所在的門派雞犬不留。” 　　“大昭從上到下迅速運轉起來，僅僅一天時間，天衡司便查到了是青蚨門人作亂，自此，大招境內的青蚨門眾遭到了長達數月的血洗，青蚨門的不少駐地被查出來屠戮一空，甚至掘地三尺將地裡的蚯蚓都豎著劈開，雞蛋也全都搖散黃。” 　　“郭成作為青蚨門在秦川布政司這邊的執事，自然也難以置身事外。” 　　“當時，都察院的巡靈禦史謝三刀從天而降，兩刀斬了青蚨門秦川駐地的最高負責人，也就是青銅鏡的持鏡長老，緊接著就是數十位玄監司的玄衛一擁而上，將分部屠戮一空。” 　　“相信你對下九流手段的詭異莫測也有所耳聞，任誰也想不到堂堂青蚨門執事居然是一個戲子。”薑瑩瑩嘆了一口氣道，“郭成趁亂拿到青銅鏡，扮成戲子僥幸逃過一劫，藏身於雲霧山森林內。” 　　“後麵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薑瑩瑩有些惋惜，要是玄監司的人再多一些，郭成就不會成為那個漏網之魚，她也早就獲得了自由。 　　‘不過比起落在玄監司的人手裡……’薑瑩瑩瞥了一眼祝緣的臉，‘好像還是現在更好些，別的不說，起碼養眼。’ 　　“你不是說從高祖開始大昭就一直在打擊邪道嗎？”祝緣疑惑道，“我怎麼感覺他們依然如此猖獗呢，甚至在長安府裡都有分部。” 　　“你還是年輕，從未離開過這個小山村，不理解是正常的。”薑瑩瑩故作老成地嘆息一聲。 　　祝緣：“(╬￣皿￣)=○？”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看見祝緣這副模樣，薑瑩瑩一下忍俊不禁，抱著椅子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邪道之人猶如山地裡的野草，所謂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本就難以徹底剿滅。” 　　“更何況這些年大昭遭逢大難，天災人禍不斷，宣寧帝的精力都在其他地方了，對於邪道的打壓力度自然就降了下來，要不然放在五十年前，青蚨門別說有分部了，他們膽敢擺出一次獻祭的架勢被玄監司的人檢測到，第二天就會有人上門斬了他們。” 　　“而且邪道不滅的主要原因並不在於大昭的打擊力度夠不夠大，找書苑 www.zhａoshuyuan.ｃom 而是隻要百姓的苦難存在一日，那邪道就一日不會消失。”薑瑩瑩指了指天上，麵色無比嚴肅，“在大昭要想修行，無論是儒、道還是法家墨家，都有自己的門檻，所謂修行不易，正道難尋，百姓麵對壓迫和霸淩，出路就隻剩下了武道一途，而武道看似入門容易，卻是最耗費時間和資源的，普通人哪有這個本錢呢？” 　　“那不是還有伶人、糖師、皮影匠等下九流傳承嗎？”祝緣不解。 　　“那些都是有師承的，你平白無故就要拜師，誰收你啊？”薑瑩瑩翻了一個好看的白眼，“這個時候百姓的路就隻剩下了一條。” 　　“邪道！”祝緣恍然。 　　“是的。”薑瑩瑩肯定道，“邪道的修行方法可以讓他們迅速獲得力量，並且邪道之人從不避諱自己的修行秘法外傳，隻要你修行，你就是他們的好兄弟好朋友。” 　　“麵對欺淩而一頭轉入邪道的平頭百姓，在快速獲得巨大的力量、品嘗過力量帶來的權力之後，就很難再回頭了。” 　　“最終昔日的被壓迫者，就會變成下一個壓迫者。”祝緣感慨道，“如此輪回，也難怪邪道手段屢禁不止，說到底，還是生產力不夠發達啊。” 　　“要是人人安居樂業，豐衣足食，何來這麼多的悲劇呢？”祝緣感覺有些迷茫，從一個物質極度豐富的世界來到這裡，他不知道怎麼才能在這妖魔亂世之中生存下來。 　　他能憑借小聰明能活下來一次，但是誰能保證每一次都有這樣的好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