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思租了個宅子,在一條小巷裡。 之前住的酒樓一天花了他三兩銀子,徐三思體會了一把就心疼起錢了。 這宅子不大,家具什麼也齊全,徐三思租了一個月才花了他五兩。 就是在酒樓第二天跟小二說要走時,那小二一臉怨憤的表情讓徐三思有點不解。 賞湖會明天舉辦,倒不是徐三思來的巧,是這些個文人的聚會實在是太多,隔個幾日就能碰上一場。 不急不忙的在鎮子上逛了一天,徐三思時而進了茶樓聽人說書,時而在路邊的小店裡點上碗麵,又給自己買了幾身裝樣子的衣服配飾。 乾羽隻旁觀著,時不時出聲吐槽兩句。 一人一劍在小鎮裡悠悠閑閑,一點也看不出他們心裡醞釀著什麼殺魔,什麼報仇. 直到乾羽開口:“盯著你的人走了。” 徐三思原本躺在院子裡的躺椅上曬太陽,聞言緩緩將臉上的書拿開,表情凝重。 “從我出酒樓就開始,跟了我一天,是誰?” 酒樓老板?還是乾羽提到的那幾個修士? “氣息隱藏的很好,像是專門練過的。” 乾羽叮囑:“保不齊他們還會過來,你這些天也別練劍了,修煉靈氣就好。” 沒想通,它明明已經將徐三思身上的靈氣掩蓋了,為什麼有人會盯上他。 乾羽讓徐三思站起身,仔細檢查一遍,確認沒有疏漏的地方。 一柄劍飄在少年眼前,又圍著他轉了好幾圈,乾羽不僅又給徐三思遮蓋了一遍靈氣,還順便幫他通了通經脈。 這小子天天閑著沒事就往身體裡麵吸收靈氣,再這樣下去,即使有它幫著梳理,過不了三個月徐三思也會爆體而亡。 乾羽看著少年一臉無知的蠢樣,有點著急。 到現在還沒有一場正兒八經的戰鬥,這小子怎麼排出體內的靈氣,怎麼學到東西。 得想辦法給這小子找點麻煩。 徐三思對乾羽蠢蠢欲動想惹事的心思一概不知,滿腦子都是明天怎麼找出來哪個魔族,找出來又怎麼殺。 連被人盯了一天的事兒他都暫且擱在一邊,既然隻是派人跟了他一天,也沒對他動手,想來隻是對他好奇。 他這夜就在屋子裡打坐修煉。 第二天天剛亮,徐三思就收拾打扮好自己要去爬那小鬆山。 酒樓老板的手筆頗大,小鬆山原本隻不過是個在湖邊默默無聞的小山丘,那老板卻一手將其包裝成了文人雅士如今必去的風雅之地。 正是秋日,山腳是一片金黃的銀杏林,隨風飄落的銀杏葉鋪在一條青石小道上,小道向內延伸,盡頭便是上山的臺階。 拾階而上,兩側又是一排楓樹,紅葉夾雜著幾絲未盡的綠意,讓人上山途中便賞齊了美景。 登了山頂,便是座雅致的亭子,這亭子內可容一二十人,旁邊清泉潺潺,鬆柏青青,而亭子的另一邊則是一片開闊空地,讓人一眼就能望見秋日的鬆湖。 歇山亭已經三三兩兩聚著些人群了,今日正是晴朗的好天氣,徐三思到時已經太陽高照。 幾位書生正擺著小桌要寫畫出今日的美景,抬眼間便望見一個年輕俊秀的公子正獨自上著臺階。 見他周身氣質不凡,身姿挺拔,一身青色將他襯得如春日的翠竹,隻是背著把劍破壞了幾分他的文人氣質。 相互對視幾眼,幾人都未曾見過這人,一位年紀稍長的便迎上去笑著問候。 那青衣公子忙還了禮,同他講了幾句,便向他們走來。 先前上去那位向他們介紹到:“這位是徐玉徐公子,是從臨水鎮來的,對我們這賞湖會很有興趣,過來看看。” 眾人紛紛問好。 介紹完畢,徐玉,也就是徐三思,便不做聲,隻站在一旁笑著看他們交談。 年紀大的那位名叫梁安治,他在其中人緣最好,也最為說的上話,見徐三思在一旁孤零零一個人,有意讓他加入進來,環顧了一下周圍,眼睛一亮。 “阮公子,你也到了啊。” 他向不遠處招了招手,那邊一位被簇擁著的富貴公子便笑著向周圍拱了拱手告歉,朝著梁安治走來。 兩人寒暄了幾句,梁安治便將徐三思引給他:“這位是徐玉公子,家住臨水。” 徐三思微笑,心中對這梁安治頗為贊賞。 沒想到這麼快就見到一個了。 阮昌和見這徐玉容貌氣度不凡,很和他眼緣,熱情地向徐三思問好。 乾羽突然開口:“他身上有魔氣。” 徐三思笑著的臉僵了一瞬,又若無其事地跟他攀談起來。 這難道就是那魔族?他這就找到了? 他現在……是在跟魔族聊天嘛? 真正遇上了,才知道對魔族的恐懼遠超他想象,徐三思麵上不顯,背後卻已出了一身冷汗。 阮昌和對他很是熱情,知道他家也是商人之後更是一喜,忙提出要將他引給眾人。 這魔族,這真是魔族嗎?怎麼會偽裝得和人類一模一樣! 阮昌和長得小,又比徐三思矮一頭,隻能微仰著頭跟他說話,徐三思看著他隻覺得跟個鄰家弟弟一樣。 這,這要讓他殺掉? “等等,不對。” 乾羽響起的聲音讓徐三思心中一鬆。 對嘛,魔族怎麼會是這樣的呢,肯定是乾羽看錯了。 徐三思正跟著阮昌和向亭子走去,亭子裡坐著兩個人。 “這三個人身上,都有魔氣。” 什麼? 乾羽的聲音放慢了:“我沒辦法看出來誰是魔了,隻能你自己從這三人裡麵找了。” “這位是汪頎,這位是盧子勤,都是我的好友。”阮昌和熱情的介紹。 …… 秋高氣爽,在小鬆山上賞湖景,吹吹風,可謂心曠神怡。 徐三思隻覺得這秋風吹得他渾身發冷,許是身上的汗經風一吹就化為了冷意,也許是他心裡發寒,漫上了全身。 許多人總會在心裡預演許多遍事情發生時自己會怎麼做,都是幻想自己怎樣巧舌如簧,怎樣大展身手,贏得眾人喝彩。 但當真正麵對時,一切的預想都會化為泡沫,隻能應著自己的心做出反應。 徐三思今年十五歲,十五年的時間並不能讓他建立起完全強大的內心。他雖機靈聰明,也做足了心理建設,但是真正遇到了三個不知是人是魔的生命,他還是渾身發毛。 沒有一絲破綻,沒有人有破綻,都在講自己的話,做著自己的動作,但是其中確實有一個,不是人類。 普通人對魔族是有認識的,修士們會向他們普及有關魔族的知識。 魔族頭頂雙角,身後有尾,周身包裹黑色鱗片,會爬行,會佝僂著身子走路,眼睛或黃色或紅色,豎瞳,喜陰。 這種生物若是偽裝成人類的話,即使換了腦子,也一定會有漏洞的吧。 徐三思之前是這麼想的。 但是這幾個人沒有。 阮昌和手搭在汪頎的肩上,要把他拉近徐三思,盧子勤隻是喝著茶,微微向徐三思點了點頭。 都很正常。 但是這才是不正常。 乾羽說過長時間的氣息混合是換腦的條件,而與黃秀才接觸的隻有這幾人。 魔族就在這幾人間不會有錯。 他現在隻能從他們的行為中分辨出誰是魔族了。 得先處好關係,才能有後續接觸。 徐三思快速整理好心情,與三人交流。 這是機會,他不能退縮,要抓住機會。 “徐公子,今日是賞景聚會,為何要背著把劍啊。”盧子勤突然開了口。 汪頎皺眉看了他一眼,盧子勤撇撇嘴不理,繼續看著徐三思。 徐三思隻如春風般溫和一笑,緩著聲音:“我夢想要當一名修士,家父支持,便為我打造了一柄。” 盧子勤狀似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又搖了搖頭道:“當今可真是人人都想當修士啊,但有條件像徐公子這樣還能打造把劍還是不多啊。” 這話裡有刺,徐三思感覺到了。 但他還是不露聲色道:“隻不過裝裝樣子,還因沉迷此道荒廢了學業,也因此今日才來這裡感受下書香盛會。” “盧公子年紀與我相仿,卻已小有成就,不知在下日後能否多向盧公子求教知識。” 這話說的謙虛,又將盧子勤捧了一捧,他便不再言語。 汪頎向徐三思行了一禮,抱歉道:“我這朋友多嘴,又不會講話,徐公子見諒。” 他人看起來溫厚,又眼含笑意:“修士是保護百姓,護國為家之人,徐公子有成為修士的夢想,心中自有大義,令我敬佩。” 他又轉頭向盧子勤道:“你我讀書科舉,夢想將來建功立業,強國興邦,與徐公子所求正是殊途同歸。你又有哪日省著點筆墨錢了?” 盧子勤聞言一頓,轉頭哼了一聲。 阮昌和還在一旁沒心沒肺地附和:“對呀,子勤兄的筆墨紙張錢都能打好幾把劍了。” 盧子勤被兩人頂了,更是臉一黑,起身出了亭子吹風。 汪頎這才正式向徐三思問好,讓他若是哪裡要請教可以找他。 幾人相識的工夫,這小鬆山頂已經來了不少人了。 這會兒梁安治進了亭子,見他們聊得好便放了心,對汪頎說:“楊老板來了。” 汪頎趕忙出了亭要去接,讓幾人跟上。 徐三思正疑惑這楊老板是誰,阮昌和便湊近他小聲道:“楊老板是賞湖會的舉辦人,叫楊盈,可得尊敬點,她可是我們鎮的大人物。” 恐怕就是那酒樓老板了。 隻是阮昌和離得太近,讓徐三思不免有些心慌。 酒樓老板都沒什麼,這旁邊萬一是個魔呢。 他不動聲色拉遠點距離。 亭子外已經圍著一個人聚成一團,人群正中是個穿著黑衣的女子。 這女子正同周圍人說笑著,她束著高高的馬尾,漂亮瀟灑,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大方豪氣。 她一雙含著笑意的黑眸向他們的方向投來,在徐三思身上停了一秒,又笑著與汪頎問候。 這就是那楊老板。 楊盈自從上了山,招呼就沒停過,可見她名望人緣之好。 乾羽突然整個劍激動起來,語氣高興地喊著徐三思。 “這個好這個好!快找機會跟她打一架!” “好呀好呀,真有意思!這種小地方竟然能看到妖獸化形!”乾羽興奮得整把劍都在震動,恨不得馬上飛出去較量一番,讓她現一現真身。 徐三思手伸到背後穩了穩乾羽,自己腦子裡已經混了一團。 本來是魔族,這會兒怎麼又來了個妖獸? 楊盈正將目光移到徐三思身上,帶著點好奇問:“這位是?” 心中提著口氣,徐三思向她行禮:“在下徐玉,臨水人士,久聞楊老板大名。” “小鬆山的美景名揚江南,楊老板功不可沒呀。徐玉今日正是慕名而來,果然一站上這歇山亭,賞到湖景,便一掃心中鬱氣。” 楊盈爽朗的笑起來,對著汪頎幾人道:“看看人家,多會說話,你們可要好好學學。” 她原本是個英氣的長相,笑起來卻眼睛彎彎,頗為和善。 “我是楊盈,徐公子謬贊了啊,不過是修了修山路,建了個亭子,將這鬆湖美景宣揚幾分,邀各位共賞啊。” 話一出口,周圍人便紛紛接上。 “楊老板謙虛啊,您這一舉可是讓鬆溪出了名啊。” “是啊,沒了楊老板我們怎麼會得享此等美景,鬆溪又怎能像今日這樣這麼多遊人。” “多少文人是因為在歇山亭賞景,才寫下名滿天下的錦繡文章。” 楊盈止住他們的話頭,不好意思地向徐三思笑笑,又環顧一周,大聲道:“各位今日捧場來此,楊盈感激不盡。” “今日正是天好人好風景好,我為各位準備了茶點座位,筆墨紙硯也在一旁候著,還望各位論詩作畫,盡興而歸。” 眾人叫好,人群逐漸散去。 楊盈這才又轉向徐三思:“我見徐公子氣度不凡,不如交個朋友?” 徐三思笑著應下,一旁的阮昌和叫喚著:“楊姐姐又交朋友啦!” 楊盈抬手給了他個爆栗,揮揮手讓汪頎將他拉走。 阮昌和走了不忘拽上徐三思,他對新來的朋友又好奇又喜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可得多聊聊。 望著三個人走遠,楊盈才轉頭看了看一直沉默的盧子勤,問:“不跟他們一起?平常你們幾個不是形影不離嘛?” 盧子勤隻是皺眉:“我何時形影不離了,明明隻是他們兩人黏著,順帶著我罷了。” “誰能插進去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 楊盈嘆一聲,摸摸盧子勤的頭:“這話怎麼酸溜溜的。” 盧子勤迅速躲掉:“誰會在意這種東西,我隻是在乎此次考試的名次罷了。 “讀書人自是胸懷天下,我隻願能做上官,全了我滿腔抱負。” 楊盈不語,目送著他走遠了。 徐三思聽不懂這群讀書人的高談闊論,也看不懂一個個寫了些什麼文章詩句。 阮昌和不知轉到哪裡去了,他便隻能走到汪頎旁邊看著他畫畫。 這個倒是能看懂。 汪頎不畫山不畫湖,倒是畫著亭子和三三兩兩的人群,幾筆下去便有了雛形。 徐三思一邊看著畫,一邊餘光觀察著汪頎。 這三人若是非要挑一個不像人的,他就覺得是汪頎。 另兩個多少有點性格脾氣,就這個到現在什麼都沒表現。 他自己若是魔族,肯定也得在人群裡做個不出頭的。 但是相處不過短短半天,這樣分辨還是太草率。 將想法與乾羽討論,乾羽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它自己都不是個人,還不如徐三思呢。 比起這個,乾羽更關心的是…… “快給我去和那妖獸打一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