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北郊,邙山腳下,有一座破落的小廟,相傳在唐宋年間,八仙之一的呂洞賓曾在此處安廬清修,便蓋了一座茅草屋。 後來,呂洞賓功滿成仙後,這座草蘆屋就空了下來。明永樂年間,全真七子之一丘處機所創立的“龍門派”門下弟子感懷仙聖之恩,將原本的茅草屋改建為一座小廟,便是後來的“呂祖廟”。 百餘年後,此處漸漸荒廢,成了一處破廟。 此刻,一大一小兩道身影正在院子裡打掃落葉積塵。 “師傅,這廟又破又小,又離鎮子遠得很,衣穿住行都不方便。” 說話的少年名喚“午陽”,約莫十二三歲,身著一身素袍,眉清目秀,身形瘦削,臉瘦長如木下巴略圓,一邊揮掃著手中的竹帚,一邊用疑惑的語氣問著不遠處的中年男子:“您為什麼要選擇留在這兒呢?” 那被稱作師傅的中年男子正是李妙愚,一襲青衣,長發用簪子束在頭頂,他身材不胖不瘦,不高不矮,麵色如壘土實,輪廓似圓似方似瘦似尖,初看頗為尋常,放在人群中甚不起眼,若是瞧的久些,隻覺此人麵色柔和,神氣恬淡,平易近人。他的五官談不上精致,分開來看,他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巴,耳朵,甚至有些醜,但將它們合在一張臉上,卻又完全跟醜字搭不著邊。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壞人的模樣。 李妙愚頭也不抬,沒有直接回答少年,轉而問道:“那你覺得我們去哪兒合適?“ 少年脫口而出道:“當然是去洛陽城了!洛陽城裡熱鬧的緊,人多,吃行方便。” 李妙愚點了點頭,道:“你說的有幾分道理,但若隻是為了湊熱鬧,圖方便,又何苦隨我周遊至此?” 少年想了想,又說道:“師傅,其實我不單單是為了湊熱鬧圖方便,我是聽說洛陽城裡能人誌士很多,想去見識一番。” 李妙愚笑著道:“天下異人誌士輩出,便是一天見上一人,恐你一生都見不完,數不盡。” “哎呀,師傅,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少年終究是按耐不住性子,急著道:“這裡人煙罕至,又如此偏僻,我們住在廟裡,既不能耕田自食,又不便到附近討口水吃,就隻有那半袋番薯和一包蕎麥作口糧。一天兩天還好,若是等上十天半月的,便要坐吃山空,挨餓受凍,豈不是自找苦吃? 以師傅您的本事,不如去洛陽城裡露上兩手,讓那些個宦官富人見識一番,定然對你佩服萬分。 到時候隻需在城裡找處道觀落腳,衣食住行有人伺候安排,再不用被這些瑣事小節煩惱,豈不逍遙自在?” 李妙愚搖了搖頭,緩緩說道:“午陽,有言常道:知人知麵不知心。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午陽撇了撇嘴,毫不在意道:“師傅您可不是普通人,那些人的心思,怎麼可能瞞得過您的火眼金睛。” “嗬嗬。” 李妙愚笑道:“莫要把人想的如此簡單,便是看穿了又如何。天底下若是人人都能心行如一,內外無二,又怎麼會有如此多的紛爭。” 午陽嘟了嘟嘴,不滿道:“師傅,道理我是講不過你,不過道理又不能當飯吃。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徒兒可以少吃些,隻是長此以往恐怕不是辦法。” 李妙愚神秘一笑,淡然道:“放心,山人自有妙解。” 午陽見狀,頓時心中感嘆:師傅總是如此神秘,每每都能做出些別人看不懂的事兒。 兩日後,原本廢棄的破廟已經收拾的十分亮堂。 正殿內原本的仙人泥塑早已破敗損毀,李妙愚便找了塊檀木,在上麵刻了“純陽帝君”四字,放在木桌的後頭,找了個破碗,將剝了殼的麥粒盛在裡頭,作為貢香之用的器皿。靈牌邊上沒有供果,又沒有香燭,李妙愚就去後山砍了些竹子,削了一百根竹簽,做了個簽筒。 這樣一來,供桌上就有了三件寶物,靈簽、香碗、仙聖靈牌。 香碗是破的,麥子卻是真的。 靈簽未曾塗漆,卻勝在形狀整齊。 靈牌是現寫的,總比空空蕩蕩的大殿強。 午陽咂了咂嘴,感慨道:“沒想到師傅還有這手藝。” “都是些小玩意兒,做的簡陋。” 李妙愚整了整衣冠,在純陽帝君的靈位前作揖叩首,等到起身後才接著道:“特殊時期行特殊手段,祖師爺慈悲,不會計較這些的。” 午陽緊隨其後,磕了三個頭,吐槽道:“師傅膽子大,我可不敢這麼跟祖師爺說這些。” 供桌上的那位純陽帝君,可是八仙之一的呂洞賓,世人皆知禮,這尊師之禮,更是重中之重,又有幾人敢在神仙麵前直言不敬之詞呢? 又過了一日,師徒二人已將小廟裡裡外外翻了一番。 僅從外頭看的話,自然不再是那番破敗之景。 當然,內部仍舊十分空曠。 這天上午,李妙愚正站在正殿外沉思。 殿門上方的位置,師徒二人已經重新將寫有“呂祖殿”字樣的牌匾掛了上去。 而兩側的前柱上,由於年久失修外加雨雪風霜的打磨,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原本的字跡已經消去。 午陽一路隨著李妙愚見了不少宮觀寺廟,知道這正殿前的門柱上必然要寫一對詩聯,用以警世惕己,所以這詩聯必然要深思熟慮後才會下筆。 等到正午的時候,午陽終於忍不住問道:“師傅,您已經在這裡站了一個上午了,還沒想好要題什麼聯嗎?” 李妙愚說道:“聯已經想好了,不過我推算了一番,還需要等上一等。” 午陽好奇道:“師傅在等什麼?” 李妙愚認真答道:“一條狗。” 午陽強忍著笑意,努力維持著讓自己不要發出笑聲。 他是個修行人,一般情況下絕對不會失態! 冷靜!冷靜! 午陽沒有繼續去問那條狗在哪,因為在他憋著笑意的時候,一條大黃狗已經從門口跑了進來。 “汪——” “汪汪——” 那黃狗瘦骨嶙峋,仿佛已經餓了許多天。 李妙愚拿出煮熟了的番薯,扔在了黃狗的麵前,緩緩說道:“從今天起,你就叫阿黃吧。” 午陽笑不出來了,因為他的笑僵在了臉上。 他有些恍惚,仿佛做夢般,在遊離間繼續聽師傅站在那大黃狗,哦不,是叫阿黃的狗旁邊,抬首向天道: “破廟,道士,狗,這下全湊齊了……” 而後,午陽又見師傅掏出一桿筆,在左右兩側的門柱上行雲流水般落下兩列字。 右側上書【周行獨力出群倫,默默昏昏亙古存】 左側上書【無象無形潛造化,有門有戶在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