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東，怎麼站在門外不進屋？”院子裡的人先開口叫他。 　　“姐！”顧長東伸手胡亂的抹了抹眼睛，推開院門，加快腳步，半跑著進去。 　　“你眼睛咋紅紅的？進沙子了麼？讓我給你吹一下。”顧招娣放下手中翻稻穀的耙子，拍乾凈雙手，走到弟弟的跟前，伸出手去，想要給他檢查一下眼睛。 　　顧長東本想躲開，但又忍住了，任由姐姐的手觸摸到自己的臉龐。 　　他定定的望著眼前站著的大姐，完好的，健康的，美麗的。 　　不自覺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見到弟弟突然的哭起來，顧招娣一下子慌了，“長東，你怎麼啦？是誰欺負你了嗎？你告訴姐，姐給你出頭，幫你出氣！” 　　小時候，顧長東被村裡調皮的小孩欺負，都是顧招娣帶著他去找回場子的。 　　後來，他再遇到類似事情，隻要說一句，“我要回去告訴我大姐。” 　　基本上就能嚇得對方不敢繼續胡來。 　　聽到大姐的說話，顧長東忍不住張開雙臂，一把抱住了她。 　　“我沒事，可能就是回來的時候，吹了點風而已。姐，你還好嗎？我好想你！” 　　顧招娣不知道弟弟發生了什麼事，隻能任他抱著。 　　過了好一會，顧長東才鬆開，大聲說：“有姐姐在的感覺真好啊！” 　　顧招娣被弟弟今天的反常舉動搞得有點懵，她抬起手輕輕的彈了弟弟一個腦瓜崩，笑著說：“你咋了？今天怪怪的。我這不是一直都在的麼？” 　　“這不是姐你太好了嘛？”顧長東抬手抹掉眼淚，輕笑著解釋了一下。 　　“少貧嘴！對了，你不是到縣城參加同學聚會嘛？咋這麼快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明天才回來呢。” 　　“哦……這個啊……對，是去聚會了。吃完飯就回來了，沒有別的安排。” 　　顧長東想起了這次高考後的同班同學聚會。 　　如果不是姐姐提起，他都快要忘記了呢，因為時間隔得太久了。 　　“對了，二姐回來沒？”他不想提聚會的事，轉移了話題。 　　“來娣啊，中午打電話回來說暑假不回家了，要打暑期工掙錢。” 　　電話是隔壁鄰居張嬸家的，座機。 　　直到顧長東上大學兩年後，他們家裡才花錢裝了一臺座機電話。 　　在顧長東的印象中，二姐是家裡最有叛逆精神最有主見的。 　　她去年考上了穗市的一家二本師範學校，是公費師範生。 　　她在大二時，就堅持將自己的名字“顧來娣”改為“顧春風”，說要擺脫世俗束縛，要像風一樣的自由。 　　畢業後，她成了一名初中老師，但沒過幾年就辭職了。 　　為了追求心中的理想，要轉型做個畫家。 　　可直到大姐跳樓，她畫的畫都沒什麼名氣。 　　想到二姐前世的人生軌跡，顧長東不禁在心裡自嘲，“我前世也沒混得多好啊。 　　大學畢業後，換了幾家公司做碼農，混個三餐溫飽。 　　收入水平在普羅大眾當中，算是勉勉強強不好不壞吧。 　　可三十好幾了，還是老光棍一條，要家人擔憂。 　　倒是大姐，高中輟學，到工廠打工， 　　卻能從工廠打工妹起步，白手起家，創建起一家規模不錯的公司。” 　　這天下午，顧長東拉著顧招娣閑聊了很久，從小時候跟著大姐下河捉魚摸蝦，到稍大時跟著大姐和村裡的小孩打架…… 　　各種藏在記憶角落裡的和大姐一起乾的瑣碎事情，都被他翻出來說一次。 　　實在是大姐跳樓的那一幕，對他的沖擊太大，以至於現在他重生了，見到大姐完整完好的在自己眼前，都仍是有些不敢相信。 　　最後，顧招娣實在受不了他今天的囉嗦反常，出門去田裡乾活了。 　　晚上，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晚飯。 　　破舊的木頭桌子上擺了一大盤清炒通菜和一碟豬油渣炒冬瓜，就這兩個菜。 　　通菜和苦瓜都是自家地裡種的，一到應季的季節，幾乎天天吃，能吃到生厭。 　　可此刻，顧長東卻覺得白飯配上這通菜和冬瓜，有一種久違的幸福感。 　　“招娣，長東上大學的學費……媒人還在等著我們答復呢。”顧長東的父親顧順扒了幾口白飯後，開口說。 　　顧長東的記憶被勾了起來。 　　今年，他考上大學，但家裡負擔不起那幾千塊錢的學雜費。 　　恰巧，村長田貴委托媒人上門提他的兒子田健康提親。 　　實在沒辦法可想的父母就想讓大姐答應，從而可以拿彩禮錢給顧長東交學費。 　　原本大姐都打算答應了的，可後來不知道為什麼談好的婚事散了，沒成。 　　時間太久，他都忘了。 　　但無論這事前世是怎樣發展的都好，現在他都不可能會讓它有一絲成的可能。 　　他不能讓大姐受委屈。 　　所以沒等大姐說話，顧長東就搶著說：“爸，學費我可以自己掙！” 　　“掙什麼掙，你隻是個中學生，細胳膊細腿的能掙什麼錢？”顧招娣疼愛的白了弟弟一眼，“爸，我願意嫁到田家，但是他們這彩禮錢得夠長東的學費。你跟媒人說吧。” 　　“其實田家挺好的，家境不錯，田貴又是村長，就是這田健康有點遊手好閑，不過嫁過去後，他能對你好就行了。小時候，他就纏著你，要你給他當媳婦呢，我看他也是真心喜歡你。”母親李珍說。 　　“好什麼好，姐又不喜歡他。找書苑 www．zｈaoshｕyuan.cｏm 誰不知道姐是咱村裡長得最俊俏的一個啊，我看他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一個得了小兒麻痹癥的王八蛋，他怎麼不雙腿都瘸了呢？”顧長東的這一番說話，夾帶著對父母的埋怨。 　　“長東，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呢？”顧順說。 　　“我說得難道不對嗎？反正我是不會同意我姐嫁給他這個混蛋的，什麼玩意啊，就憑他也想娶我姐？” 　　顧順和李珍兩人對視了一眼，其實他們也知道要女兒嫁給田健康是有點委屈她的，有哪家的女兒願意嫁給一個瘸了一條腿又整日遊手好閑的人呢？ 　　田家委托媒人上門說媒都兩三回了，前兩次，他們都以女兒年紀還小為理由給拒絕了。 　　可這一次，兒子上大學的學費沒有著落。 　　家裡為了供他們三姐弟上學，已經欠了一屁股的債，借無可借。 　　他們實在是愁得頭發都白了，背地裡沒人的時候不知道偷偷掉淚過幾回。 　　於是他們內心就有些猶豫了，沒有直接回絕媒人，說要問過孩子的意思後再回復。 　　他們跟女兒商量，顧招娣也很清楚家裡的情況。 　　去年她自願選擇輟學，回家幫忙乾活，將讀書的機會留給弟弟和妹妹，可其實她的學習成績挺好的。 　　隻是在這窮山溝裡刨食，能穿暖吃飽就算不錯了，想要賺到錢並攢下一點，根本不可能，往年欠的債都等著還呢。 　　她思前想後的想了好幾天，實在想不出其它辦法能給弟弟湊夠學費的。 　　隻有答應田家這一條路可走，雖然她不想走，可不得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