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緹倒不僅僅是為了應付麻煩,才來到這百裡之遙的湟中。 幾天前,他在路邊的酒肆被人伏殺,解決了那幫人後,意外的遇到了一位故人。 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萍水相逢,山水有別,才是最好的歸處;而故人相逢,並不見得是件幸事,往往也代表著難以拒絕的麻煩。 遊俠以身入江湖,抱得殘軀受桎梏,四海之內縱快意,廟堂之上操前途。 有些事,他是避不開的。 所幸這次的事情,倒不是見不得人,隻是頗為機要,走漏不得風聲。 想起方才這小子對自己的稱呼。 “俠”? 他這樣的人,憑一柄劍,當真能成為俠麼? 倒是這小子,儼然已經不同於尋常遊俠兒,或許真能成為他所說的“俠”吧。 算算時間,差不多是時候了。 恐怕就在這兩日,自己必須動身啟程。 別人已經幫他們在這裡造出了好大的聲勢,攪動了整個湟中羌人的視線。 而他需要做的,便是等待時機,火中取栗…… 離開涼州之前,他向來都覺得自己是自由的,仿佛這人世紅塵中再也沒有誰能阻擋他的寶劍;而當他踏遍千山萬水,重新歸來後,他才發現,涼州太小,小到他已經坐到了絕巔,涼州太大,大到他站在山尖也望不穿。 …… 楊緹的突然亂入,讓麹展一下警惕起來,一心著急總結消息的他,起初並沒有將營地裡多出來的幾個陌生名字放在心上,現在看到楊緹,反而將他從這種狀態裡驚醒。 直覺告訴他,楊緹這種大遊俠,刀尖上跳舞的存在,是不會因為幾個刺客或者同行的伏擊而遠遁。 但是對方居然在湟中如此風雲匯集之時前來,必然有著他自己的目的。 草草結束了方才議事廳中的會議,麹展目送楊緹離開。 “郎君。”馬原頗有眼力見的折返。 “仔細說說這位楊大俠的消息。”麹展相信,以馬原目前日益增長的工作經驗,肯定不會對於這種武力強人放任不管。 “此人身手太好,沒法靠的太近,因此消息不多。”先做了一點小小的鋪墊,馬原才謹慎的緩緩開口。“他和先零寶庫的消息差不多同時出現,而且隨行的幾人身手矯健,恐怕又要行刺客之事。” “前天晚上,暗哨發現,對方有一名隨從往金城方向去了,但是夜裡行路,又孤身一人,便沒有跟上去,不知道最後去了哪裡……” “金城?”麹展心裡明白,馬原已經做得不錯,監視一位一流境界的高手,本就不是易事,更何況對方兇名在外,稍有不慎,就是一樁慘案。 隻是,上次比武大會營地中刺殺羌王的事跡歷歷在目,是非曲折早已如過眼雲煙,成公英的慘敗讓麹展並未對此事刨根問底,但想來定然是韓遂邊章所部驅使的楊緹。 那麼這一次,又是誰呢? 為何又要置自己於風口浪尖之上? 明明自己已經擺脫了麴家遊俠兒的身份,卻始終看不到棋盤上的棋手,對方輕輕落子的餘風,就足以讓自己焦頭爛額。 對於那些人,自己還是太渺小了…… 權與勢,當真美妙。 馬原看著麹展陷入思考,靜靜的退了出去。 議事廳門口,姚朵珞看見馬原出現,心裡不由的嘆了口氣。 這位馬家老二,深得麹展的信任,牢牢的掌握內外的情報係統;已經超逾了他的長兄,隱隱成為整個營地中的二把手,隻可惜,是個漢人,在湟中這羌人的一畝三分地上,終究是局限了。 她倒沒有心思與對方爭權奪利,但羌族聖女的身份,總能讓她得到意外之獲。 方才楊緹突入,她的許多話都無法訴諸於口,會議結束,馬原又搶先一步。 推開門,麹展正眉頭緊皺,姚朵珞連忙快人快語,把自己的所知一一說來。 “大人莫要著急,請聽我道來。” “一個月前,沃野羌原來的大頭人曾派人前往金城郡,似乎是一位親族被當地官員抓捕,此事本來連我也未曾知曉。” “但沒過多久,左千戶姚促叛變,夥同外賊襲殺了大頭人,這群騎士返回後歸於姚重山麾下,他們不僅救回了人,還帶來了一位俘虜,這位特殊的俘虜也因此落在了姚重山的手裡,此時我流落在外,消息全憑其餘羌人傳遞而來。” 似是假裝不在意的解釋,引來麹展的白眼。 “姚重山不知如何處理此人,又聽聞左千戶隱隱降了外人,一心想要重建沃野羌的他,不明真相,便自導自演了一出嫁女的傳聞以求拖延時間,試圖聯合右千戶拿下姚促。” “但實際上,右千戶本就是外阜族人,再加上此時三家互相提防,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消息傳遞更是半真半假,各懷鬼胎之下,這場聯合始終未能達成。” “前幾日裡,姚重山派人傳信,如果大人您能夠引來兵士兩千,助他誅殺姚促,對方願意以這位俘虜為報酬。” 麹展回過神來,一位俘虜,要換一趟兩千兵馬出動,人吃馬嚼,傷亡撫恤,等等。這筆買賣怎麼看都不對稱。 “那姚重山有說俘虜是誰嗎?” “隻說是一位貴女……”姚朵珞也表現出一絲不解,旋即解釋道。“不過姚重山為人向來保守持重,不是妄語之人,而且,姚重山的女兒此時就在我帳中。” “以女為使,倒也果斷,不過既然如此,姚重山又怎與右千戶打了起來。” 聽到麹展的話,姚朵珞麵色古怪道。 “倒不是以女為使,事實上,姚重山的女兒是右千戶抓來送給大人您的,想要拉攏您和他一起投靠鐘羌,雙方也因此女打了起來。” 饒是麹展心裡對當下形勢有諸多猜測,知道此刻,真相依舊輕易的洞穿了他的所有構想。 “姚朵珞。”麹展盯著對方良久才開口。“馬原……下次這些事可以說與馬原。” 旋即起身,“帶我見見那位姚重山的女兒,我有事要問她。” 聽到馬原二字,本以為要迎來一場訓斥,那銳利的目光,似乎直直的射透進她的心臟;沒曾想最後輕拿輕放,一時間反倒讓姚朵珞,生出了許多愧疚。 自家的這位大人,似乎愈來愈有氣象。 安安靜靜的走在前邊帶路,一個念頭不可遏製的開始在她心中瘋長。
第二十四章貴女(1 / 1)